堂兄四更
1
那年暑假,我没有回去,在广州电脑城打了一份暑假工,做电脑现场销售。
那时的广州电脑城非常火爆,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一点,人山人海,从不停歇,宛如集市。
我白天打工,晚上还是回学校住宿。
那天回去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门卫室有认识我的保安,叫住了我。说有一个老乡找你,他能说出你的名字,还知道你是化学系的。我顺着保安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有一个乡下人打扮的矮个子男人,胸前捂住一个棕色背包,蹲在校门口的院墙角处,应该是睡着了。
我远远地就看清了,是我的堂兄四更。
我叫醒他,四更见到我显得特别高兴,手足无措,还有点语无伦次。
他,他,他们说你是在这里读书,我没,没,没想到现在是放假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呢,真,真,真好,你还没回去。四更本不结巴的,可能是等久了,突然看到了我,有点激动。
上次见到四更,是春节回乡下老家的时候。
四更是倒插门到了隔壁乡的张家。按照风俗,这就等于是嫁了,所以春节一过,便携妻子回门做客。这就跟女儿出嫁,年后回门是一样的道理。
四更比我大两岁,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也算是发小。以往的每年春节,哥俩都有不少话,今年变了,四更变得沉默寡言。同来的嫂子不太和四更亲近,礼节性的应付着族里人的问候,脸上表情呆滞,很少搭理四更。四更只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匆匆走了。
也是那次,四更要了我在广州读书的地址,说要给我寄家里的土特产。
四更就是按照这个地址找到我的。
我看着满身灰尘的四更,只好先带他去吃了点东西,然后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下。
付房费时四更拦住不让我付,说他有钱。我看他从内衣的贴胸处,摸出一个塑料袋,包了几层,里面有一小叠钱,都是百元大钞,约莫有千儿八百。
付了房钱,四更将剩下的零钱放回口袋,整钱递给我,说外面乱,你帮我保管。我明白四更的意思,只好接下,顺便数了一下,只有九百元。
2
四更是丑时生的,因为刚好是四更天,便取名四更。
四更是大炳伯的儿子。在四更五岁时,大炳伯去后山采石,被落石砸死了。
四更是个苦命人。
大炳伯死后,大炳婶就改嫁了,跟了邻乡的民办老师刘迟。刘老师一年前老婆难产,孩子保住了,大人去了。刘迟娶大炳婶,说白了就是娶了一个保姆,帮他带没有娘的儿子。
大炳婶不能带着四更嫁过去,把四更留给叔叔大炜。大炳婶走的那天,哄着四更睡着了,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了。
四更醒来,不见了娘,哭着喊着四处寻找。大炜叔抱住,四更死命挣脱,大炜婶来哄,四更用仅有的几颗门牙咬了大炜婶一口,咬在手上,竟然有几颗很深的牙印,看来是下狠劲了。
大炜婶火了,大声吼道: 你娘不要你了,她死去给别人带孩子了,你死去吧,没娘要的死仔子。
被大炜婶猛吼一下的四更突然怔住了,半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大哭,跌跌撞撞,向村口奔去。一路跑一路哭,不停地喊娘,一会跌倒,爬起来又走。村里的老少拦不住,不少人都跟着落泪,到了村囗,围了一大帮人,这才拦住四更。四更呼天喊地,几个年长的阿姆,将四更抱在怀里,自己也落泪,一时间哭成一片。四更哭累了,在阿姆怀里睡着了,睡着的四更,还在抽泣。
后来四更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么小的孩子,又能如何?
长大了,四更便不再去想这些事了,每天想着的,就是如何在村里找到更多好吃的。所以谁家有瓜谁家有果,四更很是清楚。大炜婶不待见四更,大炜叔也很少管四更。好在四更的小偷小摸也只是为了过过自已的嘴瘾,村里人都觉得他可怜,便由之任之,也不会有更多的责备。
就这样混着,四更在村里又过了十几年。
有人介绍隔壁乡有一殷实人家,姓张,没有儿子,仅一女儿,要招上门女婿。四更去见了,张家大人是喜欢,那女孩很不在乎。
大人喜欢就成,按照规矩,女方是娶,男方是嫁,少不了也有一些彩礼。大炜婶高兴地应承了,忙里忙外。四更自己是无所谓的,这事就这样成了。
3
到了张家,四更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张家女既成了四更的媳妇,同处一室,却不让四更近身。四更几次尝试,那女的拿剪刀相向,只好无功而返。
日子久了,四更终于找到了症结。
原来张家女早就有私下相好的了,竟是同宗的堂兄张磊。张磊的爷爷和那女的爷爷是同胞兄弟,这就没有出五服了。他们俩个在一起,可以算是乱伦,所以一直都是暗里偷情。
白天四更和张家大人下地干活,张磊便溜进张家,与那女的干苟且之事。因为是堂兄,家人竟看不出问题,也无人怀疑。
四更是偶然的机会撞见了。那天下地,四更忘了拿汗巾,半响时分汗水浸眼睛,便回来取。走近房门,就听到了男女的喘息声。房门虚掩,四更透过门缝看到了张磊将自己媳妇压在身下,挥汗如雨。
四更也不撞破,偷偷走了,心中酝酿着一个计划。
张家老丈六十大寿,就在那年的六月。农忙之后,在家里摆了几桌,请的都是本房叔伯,还有一些至亲。张家老丈也是想借此机会让大家认识四更。
张磊自然也是要过来帮衬的。整天就见张磊就和媳妇眉来眼去,四更看得真切,估计今天他们会按奈不住,肯定要找机会再苟且一番。
四更看准今天是个机会,便处处留心。
宴席一直吃到晚上八九点之后,院子里挂了两盏大灯,亲朋好友说说笑笑,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四更不喝酒,忙里忙外,甚是勤快。手头上搬来端去,眼中细细观察张磊。
果然,约摸九时左右,张磊离开了四更的视线,再一搜寻,媳妇也不见了。四更心中暗喜,遂绕到屋后,见自己房间的窗户开了,一下子便明白了。
四更贴近墙角,竖耳听着屋内动静。待屋内传来欢悦之声,四更猛地翻窗进去。
此时正值夏季,床上就一席一枕,可能是刚才有些猴急,单簿的被子和衣服都被他们弄在了地板上。床榻之上,就看见一对赤裸的男女卷在一起。
四更的出现让两个一丝不挂的狗男女惊了起来。房里没有开灯,那女的一时没看清是谁,抓起仅有的一个枕头,捂在胸前,慌忙躲在张磊身后。待定下神来,透过月光,看清是四更,男的还有点惊愕,女的倒冷静了。
四更不慌不忙,将地上两人的衣服全部收起,冲二位笑笑: 不忙不忙,你们继续,我去叫院子里的人都进来观摩观摩,这兄妹乱伦,可有看头哩。
张磊慌了神,一时竟出不了声。那女的吃定了四更的目的,轻声喝住: 你站住,想干什么就说,干脆点。
四更露出一丝奸笑,心想,妈的,反正我也得不到她的身子,在这家里迟早呆不住。不如借机敲他们一笔,然后一走了之。
其实四更心里早就想好了,他甚至都瞄好了那女的有多少私房钱,而且就放在这个房间里。
给两千,我走,你爹那里你自已想办法去说圆。四更伸出二个手指,他知道那女的其实只有一千多,这样说,是想诈诈那男的。
没那么多,也就一千五,两千拿不出。那女的其实也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倒也干脆,不想和四更磨蹭。
四更也不想磨蹭,他只想赶快拿钱走人,这个家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很顺利,拿到钱的四更又从窗户跳了出去,连夜离开了张家。
4
离开张家的四更借着月光,步行向县城奔去。走到县城,已是天色微明。
四更想好了,待天明换身行头,便直接坐车南下。
路上多少有些周折,两天后的上午,四更找到了我读书的学校。保安不让进校门,四更很沮丧,幸亏有一保安认识我,告知四更说我还在学校,只是白天上工了,要晚回。
四更就在校门口等了我十几个小时。
四更读书不多,小学是念完了,可他有力气,能吃苦,脑筋也好使。广州的工作对四更来说并不好找,我便给顺德籍的同学打了一个电话。顺德的同学自己家里是开工厂的,读大学时就开始帮着家里打理工厂。听说是我的堂兄,稍稍问了一些情况,便答应让我送他过去。
都还算顺利,几天后四更就正式上班了。我也没问同学给他具体安排了什么工作,看到四更很高兴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后来我离开了广州,与四更失了联系,此后好几年都没见过了。
去年老家搞新农村建设,要将土坯房全部推倒。要重新建楼房的,政府批准用地,不重建的,还耕还林。我家的老宅我决定重建,为了这个事,我回去了一段时间。
这次回乡下,我见到了四更。
几年不见,四更有些发福了,人也白净了许多。他也是回来重建老宅的,一起回来的还有新嫂子林英。
嫂子林英长得算是漂亮的,可惜天使折翼,先天性聋哑。见着人只是微笑,打着手势。
四更那天和我聊了许久。他要重新在老宅基地上建一幢小楼,然后把年迈的娘接回来。
刘家小子不厚道,娘带大了他,现在不认了,毕竟不是亲生。四更说道: 我还是要把娘接回来,这也是你嫂子的意思。
你不恨你娘了么?我问道。
恨不起来了,都过来了,毕竟是我亲娘,有总比没有好。四更说这话时,揉了揉眼睛,露出一丝苦笑,而后又长叹了一口气。
我想引用诗人孙逊的一句诗来结束这篇故事:
月隐星疏叹子夜,尘埃不染四更天。
祝福堂兄四更,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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