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千万别删我微信,留着看我活着没。”
“那你可千万活得好好的,好到气死我。”
我妈弄了一桌子菜,基本上她会做的全做了。鸡鸭鱼肉外加点心,我们就两个人,足够从今年吃到明年。餐桌是长圆桌,平日我们几乎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妈比我忙多了,她在家也是坐在吧台边,快快吃完了事。虽然她总骂我吃没吃相。
武汉在电视里,那里的武汉变了天。而微信里的武汉,每一条消息都让人吃不下饭。而我跟我妈,像大部分武汉城外的普通人那样,一家人不得不围着一张桌子,吃饭,洗碗,收拾,再做饭,循环着过一天。有烦心,却没什么好抱怨的。
我也不怕跟我妈提起新鲜的话题,现在我们只能身处同一屋檐下。电视里播的全是武汉,病毒跟我们就隔着一张屏幕,坏消息一边变多,一边钻进耳朵里。
我问我妈,要是小于感染了怎么办。
我妈头也不抬,嘴里还嚼着菜,说那你有什么话赶紧跟人家说,但只能捡好的说。
我问的是小于,她答的是我,就连我妈都把我们绑在一块,在这个时刻。
苏海涵直播上瘾了,仅三个人的群,成了他的舞台。朱慧慧号称多拉几个同学进来,被他阻止了,说做好事不留名,留影就行,何况他就是回自己家陪亲妈过年,跟人说不着。
我好奇他的女朋友们知不知道他的行程,万一找他送口罩,他怎么办。苏海涵笑我幼稚,那些女朋友们都在家里躲着,谁这个时候想见他,他又没给人发红包。不过口罩这种小恩小惠,他还是提前安排并且雨露均沾了,给姑娘们一人寄了一包。
朱慧慧说口罩全城断货了,还是苏海涵有办法。他说疫情面前,人人平等,他也一个没买到,口罩都是他爸公司仓库的。他爸全部给他了,貌似一箱都没往自己家里搬,命令他拿走,不容商量。不到这种时候,他都没发现,他爸心里还是有他妈的。除了他妈,他爸的家人都不在武汉了。
这种时候。我跟着默念。
这种时候,我可以放心地想着小于,不必担心外人指责,前男友也好,已婚也罢,在岌岌可危的肉身面前,都不重要了。我不小心就会想到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睡在一起的场景,细节像他的眼睫毛,停留在我眼前,我屏气呼吸,生怕吵扰到他。
我不知从哪里开始梳理我们的感情,新闻里播放的地名一再提醒我。远至青山,他都带我去过。我们坐了一辆线路极长的公交,经过二桥,驶过一段废弃的沿江路,路过废弃的厂房,最后抵达依然住着人的苏式建筑。
后湖。从新村出来,穿过隧道前,有我们常去的烧烤铺。小于难得当着我讲武汉话,老板叫得出他姓名,一起吃他从小吃到大的烤串。这成了我们每次回新村的必备项目。小于的爸妈常说,等毕业有单位了,新村也该拆了,就在后湖买套公寓,就算离开新村进城了。我只会腼腆地笑,小于也低着头,不置可否。可惜他们的愿望统统落空。
当我们还是恋爱中的年轻人,从公交的起点坐到终点,车窗外的一格风景都是电影。那时,只当城市变成爱情电影,风吹草动都令人心动,没想到自己才是主角,还是人生仅此一次的主角。
而那些谁都熟悉的地名,江汉路,街道口,光谷广场,学生情侣遍地,我依然拥有独家记忆。小于当然比我熟路,带着我,跟着他,总能去到想都没想过的地方。每一处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而这份新鲜又百分之百跟小于有关。仿佛武汉的每扇门,都是他为我打开的。
离开他,谈过其他恋爱,好像再也没有同样感受,我一直认为是没有再跟男朋友坐过公交的缘故。
我一直不愿承认,没有同样感受,是因为小于不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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