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山神

作者: 地球往事编辑部 | 来源:发表于2019-10-14 16:34 被阅读0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湖成为一种成年人的虚荣,谁都在说江湖中的某某。我们的英雄从北方的寒风中纵马而来,山海看不惯他的不羁,在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用岁月的感情将他困在了烦人的自尊里。

    “没人知道那山里面到底有什么,”隔壁村的刘二爷当着村民们信誓旦旦地说道,“从我爷爷辈到现在就没人敢进去。”没人知道刘二爷的爷爷辈到底是多久以前,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

    从清水村到春风镇大概四个小时的脚程。村民们每周会去镇上赶一次集,把自家编好的草帽带到镇上卖掉,然后换回一些日用品。蜀道苍茫,夜色微凉,晨雾湿了山路,一声“跟上”,一句“走你的吧”,响彻山谷。

    那些传说中的奇遇从来不会眷顾一群上了年纪的赶路老头,这一次同样如此。他们身世浮沉错落,哒哒的脚步声惊醒了突发奇想起来晨练的烦人的山神。

    刘二爷的三两高粱酒本是一路逍遥的消遣,却在聚义路上被烦人的山神当作是肝肠断、觅知音的风采精华。一切关于人与神的传说都是似火的雄烈和似水的凄凄绵绵。

    四个小时的脚程,在走了四十多年的张大爷眼中已成为了每周难得的旅行。张大爷喜欢这四个小时,因为只有在这段时间里,他能够躲开家里儿媳妇的埋怨放声歌唱。东方肚白,万千飞絮飘散在莫名的山间,不敬三十年彩云,大风起,将军豪迈莫如赶集小队张大爷。

    刘二爷曾当着村民们信誓旦旦地说过,张大爷年轻的时候曾经离家出走,准备去当一个流浪歌手,但是在走到春风镇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不会唱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唱不出声。但是在回来之后,张大爷又可以唱了,不管是嘹亮山歌还是死亡摇滚都能从他的嗓子里吼出来。

    这就奇怪了,出了清水村,张大爷就不会唱歌了?有人说张大爷在路上中了邪,也有人说是张大爷被人下了药。可不管怎么样,张大爷成为了村里面婚丧嫁娶第一艺人。

    少年风流忘不了多情韵事,纵使凡尘纷乱,摘下花蕊,触碰了谁的心扉。作为清水村里唯一一个谈过三次恋爱以上的人,欧阳三爷看上去总是心事重重的。不过每一次赶集,他的草帽总是卖得很快。卖完草帽之后,他总会去镇上的手艺铺买下一两件精巧的物件。

    欧阳三爷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但是离最前面的刘二爷也就几个快步的距离。相比于张大爷的故事,欧阳三爷的故事更像是一部酸楚的乡村爱情。

    欧阳三爷的背篓相比其它爷要小很多,但是他装下的思绪却比其他人都要多。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思绪在张大爷的歌声中汇聚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清晨露珠。也许爱情不比丝绸柔滑,因为它曾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欧阳三爷的初恋是村东头老牛家的闺女,也就是现在的牛婶。他们相遇在大队的晒谷场,邂逅在后山清水河畔,相爱在刘二爷的屋顶上。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佳话却因为村西郊老马家的二女子毕业回家之后而改变。

    如果花前月下少了诗词歌赋,那花便少了几分艳丽,明月也少了几分皎洁。从省城学成归来的马二姐拥有着其他女子没有的气质。正是这种气质让欧阳三爷献出了自己人生中第二次奋不顾身。三个月之后,欧阳三爷会献出自己的第三次奋不顾身,为的是邻村的朱三妹。至于后来的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都在时间的隽永中变成了欧阳三爷记忆中卸不下的背囊。

    烦人的山神不会让刘二爷和他的高粱酒走的太远。施展一番法术之后,前方山路被滚下来的石堆挡住了去路。经验丰富的张大爷围着石堆观察了许久之后建议大家爬过去,但是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既然前行的道路被艰险所阻挡,那么何不坐下来休息片刻。

    众人在不远处的一个山坳上围坐,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趁着大伙儿商量的时间,刘二爷拿出酒囊喝了几口高粱酒。扑鼻的酒香瞬间在山间弥漫开来,烦人的山神再也按捺不住。世间的一切因果缘由都可看成是对未来的希望。

    张大爷的山歌多少抚慰了赶集小队失落的心情,情到深处自然不免多愁善感者情不自禁,其中就包括欧阳三爷。纵使人间多繁华,奈何多情不思量。

    喝了酒的刘二爷再也无法忽视眼前的困境,对他来说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加的见多识广。他提出大家齐心协力把石堆搬走。

    “今天我们所面对的艰险是我们没有想到的,但是这就代表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吗?难道我们就应该背着背篓一无所获的回去?不,我们不会,因为我们不曾畏惧,当年我们的老祖宗冒着生命危险走出来的这一条路,今天就在我们脚下,他们开山凿石所造出来的路,他们的艰险比我们大得多,他们都没有放弃,我们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刘二爷突如其来的激昂慷慨让这支赶集小分队重燃了希望,他们一致决定用双手将石堆搬走。

    撼山易,撼清水村赶集小队难。一众人齐心协力不断搬运这石堆,但是每一次马上就要搬完的时候,总是会有新的石头和泥土从山上掉落下来,继续挡住去路。当然,这都是山神在搞鬼。

    两个小时之后,再搬了三轮之后,众人都感到疲惫不堪,原本高昂的斗志都磨得差不多了,他们的行动越来越迟缓,搬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就在最后一次接近成功后再次被山石滑坡掩埋之后,众人彻底放弃了,嘴了骂着脏话,坐在一旁不愿再动。

    原本唱着战歌的张大爷此刻竟然陷入了沉默。欧阳三爷是最早放弃的,因为对他来说,生活本不改如此固执。只有刘二爷还在坚持,在无数次鼓励大家无果之后,他只得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搬运着这看似永远搬不完的石头。

    天光大亮,刺眼的阳光照进山谷,清晨的雾气慢慢散去,露出远山浓郁的绿色。众人移到树荫底下看着独自奋战的刘二爷,时不时来上几句劝说。

    “停手吧,老刘,这石头你是搬不完的。”大伙儿劝说着。

    “停手?停手我就是个孬种!“刘二爷不服地回应到。

    固执的刘二爷忙碌着、坚持着,阳光照在他身上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众人恍惚,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眼前的这个人逐渐变得高大,充满力量和威严。他们渺小,因为他们是孬种;他们羞愧,因为他们是孬种;他们自卑,因为他们是孬种。

    光,能够照亮黑暗,驱散严寒。张大爷望着刘二爷的身影,想起那一年离家出走到春风镇,面对繁华的街道和高贵的人群而丧失的唱歌本能。欧阳三爷恐惧的开始颤抖,他想起小时候偷看邻居小妹尿尿而被老妈关在小黑屋里的那段记忆。

    远山、深谷、烈日,山腰间除了刘二爷搬运石头的声音,就只剩下山谷里传来的虫鸣。而其他人呢?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有人牢牢地盯着刘二爷,有人低头不语,有人僵直地躺在地上,准备接受上天的任何践踏。就在此刻,张大爷站起身来走近刘二爷,随着其余的人都开始走近刘二爷,围住了刘二爷,一语不发。

    刘二爷站在石堆上,看着石堆旁的同伴们,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压力将他包围。突然,张大爷拽住了刘二爷的腿,想将他拽下来。刘二爷觉察不对,奋力挣脱,但是众人一起围上,将他从石堆上硬拽了下来,硬生生地拖到了山壁边。

    极度的恐惧让刘二爷发疯似的吼叫着,惨烈的叫声响彻了整个山谷。刘二爷无法挣脱众人强硬的双手,当他再次看见蓝天的时候,他已经被同伴扔进了山谷,锋利的山壁上一颗突出的岩石戳穿了他的大脑。

    山谷恢复了平静,众人沉寂地站着,欧阳三爷捡起边上刘二爷的酒囊,拔出塞子,将酒倒进山谷以慰藉逝去的生命。

    烦人的山神终于喝到了高粱酒,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睡回笼觉。而刚战胜了自己心底那一道光芒的众人,决定返程。

    而就当他们回头的时候发现,他们那时从前面石堆搬下来的石头已经多到挡住了他们回家的路。众人无法面对此时的场景,他们被完全困在了那一段山路上。可是他们不知道,烦人的山神已经离开,只要他们再搬一轮就可以搬走石堆,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再一次,众人在疯狂的边缘寻找希望的光明。太阳落下,夜色降临,山谷深处袭来寒风,世界陷入了死寂……一周之后,村里的女人们搬走了石堆,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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