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水穗小姐在水池子里洗杯子的时候,她背对着我们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这时,卓子大姐走过去,轻轻抚摸着水穗的后背,轻轻地说,没事的,没事的。
被人这么一说,水穗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同时也听到了唏嘘的哽咽声。虽然她是背对着我和所长的,但是这一切都被我们两个人同时捕捉到了。
也是这个时候,直美小姐走进办公室,她看到了水穗和卓子在水池边上,然后停止脚步,看了看她们,又把目光投向我和所长,摊开双手,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和所长几乎同时对她做了个摆手的手势,直美立马明白了,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水穗发现有人进来,匆匆结束洗杯子,匆匆迈着小碎步离开了办公室。而这一切,她给我和所长的都是背影。
水穗走后,直美就憋不住问了,怎么回事呀?我可是对她什么也没说啊!
我和所长又几乎同时对她说,跟你没关系,跟你没关系,没有什么的,谁都有想哭的时候。
直美松了一口气。
02
水穗,今年41岁,但是长得像30出头,15年前她就在这家智障者日间照料服务中心工作,是中心工龄最长的一线职工。她曾经参加过几次系统的正式员工考试,但每次都落榜,所以,作为一名非正式职员,她没有被调动的资格的。我13年前认识的她,矮小的身材,白白的皮肤,樱桃小丸子的娃娃头,塌陷的鼻子,肿胀的单眼皮下有些呆滞的眼神和总是像做错了什么事情的举止,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今在一起共事,我发现这么多年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她一直没变。我惊叹她是服务中心唯一的“冻龄女神”。
水穗,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她的话,就是不正常。说的不好听的,就是脑子有问题。
我一个从事智障者服务工作的人,这么说,好像不太合适。是的,她属于“大人の発達障害”,直译中文就是“大人的发育障碍者”。关于现代职场中的“大人的发育障碍者”,我以后会在更文中单独写。
水穗是个内心和外表都非常柔顺的人。说她柔顺,是因为她对谁都“是,是,明白了,对不起……”,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总是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有时候还会原地踏步不动,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哭。她一哭,好像做错事情的是其他人。
做为她的上司,因为前任有过交代,所以非常注意说话的语气和用词,对她也格外关注,但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简单。
03
去年12月中旬,水穗结束了一年的产假复职了。
她,35岁结婚,39岁怀孕,40产子,怎么算都属于大龄。这些年,她几乎每个月都要请上一天的假去专门治疗不孕的医院就诊,这期间有过一次流产,再到重新怀孕,终于产下一个大胖小子,她经历了多少悲和喜,我们没法想象。
目黒大姐曾对我说,她老公好像也有点……。
日本人很少说人不好,目黒没有说完的话,我明白。我们最担心的是,她的孩子是否健康正常,她是否有能力养育孩子等等这些谁都担心但是谁也不说的问题。
好在,她在怀孕期间没有出什么差错,并且在2020年的12月份顺利生下3000多克的大白胖儿子。
2021年,她享受一年工资照发的产假。期间她推着婴儿车带着她的儿子到中心3次,第一次是回礼(我们每一个出了3000日元的生孩子礼),第二次是办保险手续,她那大胖儿子见谁就笑,不光我们员工喜欢,就连利用者们也都凑过来,摸摸这儿摸摸那儿,笑得温柔而慈祥,大家瞬间说话的语气全变成了婴儿呛,全都跟牙牙学语似的。第三次是复职前的头一个月,她一进办公室就把儿子平放在办公桌上,唯唯诺诺地对每一个人鞠躬道歉,对不起,下个月我就上班了,请多多关照。看她儿子扑腾着两只没穿袜子的小脚丫躺在办公桌上,卓子大姐吓得跑过来双手托住还不满1岁的孩子,随后她便一直跟在水穗的身后,水穗从中心的东部走到西部,跟每一位员工和利用者打招呼,卓子大姐两只手托着孩子,紧紧地贴在胸前,也从中心的东部走到西部。
对她莫名其妙的道歉式的打招呼方式,我们虽然习以为常,但是还是不太喜欢和舒服,心想你上班后别哭就行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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