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大嫂是个矮矮胖胖的五十多岁的农村女子,说话慢腾腾的,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是个热心肠的人。因为她无私地把大女儿剖宫产留下的遗腹子,她的小外孙,用她的话说就是把一双鞋子大小的毛孩毫无怨言地拉扯到上大学。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们来从头说起。
那时候我还在乡镇医院妇科上班。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她二十三岁,面皮黑红,一双腿也不知是水肿还是肥胖,就像两个硕大无比的鸡大腿,脚仿佛挪不动似的。旁边跟着一个高出孕妇一头的青年,面容黧黑,头发乱糟糟。他欲言又止地说,因为他们到城里医院去做检查,回来吃了,他要求医生给他媳妇做剖宫产。孕妇红着脸不说话,好像什么都听她丈夫的。
接诊的是值夜班的邱医生。她得知病人在城里做了详细检查,化验室没有值夜班的,所以她就开了化验单子,让病人去常规检查。化验室小周只是匆匆抽了血,并没有给她尿检,小周下了班。邱医生急匆匆地叫来了搭班做手术的何医生。何医生才进修回来,又把在外科上班的老公杜医生喊来帮忙。然后一台急诊手术就这样开始了。
七点十分孩子顺利剖出来,护士把孩子交给青年抱,谁知道这个男人吓得一跳多远,然后说我才不要抱这个丑家伙。护士只好拜托另外个护士帮忙看着。七点二十五分,产妇突然出现大出血,子宫跟软面叶子似的,邱医生赶紧用纱布填塞,按摩子宫,一点效用不起,连忙呼叫救护车,走到半路,这个可怜的女子就没了心跳。
乡镇医院做剖宫产死了人,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事后邱医生才逼着那个失魂落魄的病人家属掏出城里的化验单子,得知病人肾功能有问题,上面医院都不收,他们两个才铤而走险,跑到乡镇医院碰运气。谁知遇到一对马虎粗心的医生,不看化验单,栽没有得到自己医院的检验报告就匆匆地做了手术,白白葬送了年轻女子的生命。
不久我就知道了这个死亡的女子是我邻居,新搬迁来的胖嫂的女儿。你说邪气吧,出事前,女子的公公才出车祸死了,肇事车跑了。祸不单行,不到一个月,这个结婚一年的新媳妇也死了。那个女婿也是个闲散惯了的,不知道操心,也不会带孩子,就把医院赔的七万块钱和岳母一家一半,然后把襁褓中的孩子丢在了姥姥家。十多年过去了,女婿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家里的几间破房子越发衰败不堪,住不了人了。胖嫂索性也不找那个携款潜逃的女婿了,自己一心一意地照顾打小就失去母亲的可怜的孩子,外公虽说心里多有抱怨,可也没有折磨过孩子,吃的用的跟别个孩子相差无几。只是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看着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周围孩子在自己父母膝上撒娇嬉戏,他眼睛里的渴望爸爸妈妈的爱的神情,看着都让胖嫂心碎。
好不容易等到孩子过了十二岁生日,胖嫂才把他母亲的悲惨死去他父亲的决然抛弃一五一十地告知孩子。孩子听后泣不成声。紧紧抱着一天天苍老的姥姥哭着说,姥哇,你养我小,我养你老,爸爸如此绝情,寻着了他也不能管我。姥,看我,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报答你。胖嫂看着孩子坚毅的面容眼眶湿润了。想自己的大女儿和女婿因为无知以为城里医生说的肾功能不好不能做手术,只是吓唬他们,冒冒失失地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跑到小医院重起炉灶,以为只是生个孩子,谁知道会酿成丢掉性命的惨剧。所以她吃再多苦都要外孙多念书,不为回报,只为他有更美好的将来就够了。
邻居胖嫂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有着不一般的悲天悯人的大情怀,有着不一般的见识,为她点赞。愿那个可怜的孩子有个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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