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写《百年孤独》的老头子在晚年(二十一世纪到来)时写过一本很“晚年”的小说——《苦妓回忆录》。这是一个非典型的“洛丽塔”故事。书中,“孤独”依然是主旋律,但爱、欲望、死亡、生命、时间、衰老、贫穷、落后等主题也丰富地混杂其中。
《苦妓回忆录》然而孤独巧妙地瘦削了她的身躯,揉皱了她的皮肤,磨尖了她的声音,竟使她现在看上去像个老去的小姑娘。
这句话的拟人用得非常妙。将“孤独”拟人化,凸显出“孤独”以及“时间”强大而无情的侵蚀力量。
对我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我不懂诱惑的诡计,从前总是随意挑选夜伴儿,考虑更多的是价格而不是喜好,然后我们会做无爱之爱,多半连衣裳都不脱光,并且总是在黑暗中,好把对方想象得更好些。那一晚,我发现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愉悦,便是在没有欲望相催,没有羞怯阻碍的情形下欣赏一个熟睡女人的身体。
“我”在那一夜清晰感受到爱与欲望的分界,也开始看见爱比欲望更加强大、更加锋锐的力量。爱是一汪产生快乐的活的源泉,它既有可以与欲望相抗衡的纯粹,又有比欲望更无尽的吸引力。对于一个久历欲海的男人来说,爱所激发的克制矜持瞬间掠夺了往日的盲目放纵。
然而他们把我的专栏移去第十一版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二十世纪带着盲目的迅猛到来了。进步成为这座城市的神话。一切都变了;飞机飞起来了,一个生意人从一架容克飞机中抛下了一大袋信件,发明了航空邮件。
世界在前进。是啊,我对他说,在前进,但还是在绕着太阳前进。
时间,时代,现代工业文明。这些东西的奔跑速度显然超高于一个老人被催熟的速度。“我”对这样一种“盲目的迅猛”的不适应,只是整个国家、整个区域对于新世界的不适应的冰山一角。“我”已经足够老了(九十岁高龄),落后的国家则更加腐朽、被动。
我们这一代人年轻的时候对生活都太贪婪,以致身体和灵魂都忘记了对未来的期盼,直到现实告诉我们未来和我们曾经的梦想不一样,便又开始怀恋旧日。我的周日专栏恰似往昔的残垣断壁间的一处建筑古迹,它不仅为老人,也为那些不惧老去的年轻人而存在。
怀旧既是老去的人对优雅的坚守,也是对无奈现实的静默抗议。
就像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会被忘记一样,有些未曾发生过的事也可能留在记忆里,仿佛真实发生过一般。
这种幻想的力量该是强烈的爱分拨出来的力量,把那些“我”期望应该发生的事强留在记忆之中。这种虚幻的真实感只在“我”的意志里发生。
推动世界前进的不可战胜的力量并不是那些幸福的爱情,而是那些让人痛苦的爱恋。
人们对痛苦的痴迷似乎是重于对幸福和爱本身的,在痛苦中获得的快感和曾存在似乎更为强烈。这病态真让人捉摸不透。
名气是一位很胖的女士,她不和你睡觉,但当你醒来的时候,她永远都在床边看着你。
对“名气”的解读很犀利。
性是一个人在不能得到爱时给自己的安慰。
所以,你对那个人来说,究竟只是个安慰,还是“难以置信的愉悦”?
我的小姑娘,在这世上我们两个孤单做伴。
之前在庆山的散文集《镜湖》中就有对爱、孤独、做伴的讨论。“即使在深切的热爱中,我们也还是孤独的。”我觉得是这样,即使是爱,最终也不能解决我们的孤独。即使能够相伴看这落寞的人间,孤独不会消失,所以是“孤单做伴”。相伴就足够了,不要期待爱会解决我们的孤独。我们只能忍受它,和它相处。
因为爱情太晚才教给我,一个人是为了某个人才梳妆、打扮、喷上香水的,而我之前从未拥有过这样一个人。
为悦己者容!多美好的一件事。
在这青春期的伤痛中我已辨认不出自己了。因为怕错过电话,我不再出家门。我埋头写作,不去碰听筒,每次铃声一响就冲过去接,想着可能是罗莎·卡瓦尔卡斯。每一秒我都有可能停下手中的事打给她,就这样,我坚持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明白那是一部没有心的电话。
爱是属于青春期的事。而青春期可以在十六岁、十八岁、二十六岁,也可以在九十岁。
忌妒比真理知道得更多。
相信本能与直觉。
从前的好日子里,市长曾想以诱人价格从我这里为他们的图书室收购整套的希腊语、拉丁语和西班牙语的经典著作,但我当时无心卖掉它们。之后,随着政治的变化和世界的堕落,政府里再也没有人会去想艺术或文字了。
当下写照。
从那时起,我便开始用十年而不是年来丈量生命。五十岁后的那个十年是决定性的,因为我意识到几乎全世界都比我年轻。六十岁后的十年是最紧张的,因为我怀疑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犯错了。七十岁后是最可怕的,因为那有可能是我的最后一个十年。然而,当我九十岁的第一个清晨,在黛尔加迪娜幸福的床上活着醒来时,一个悦人的念头刺穿了我:生命并不是像赫拉克利特的奔腾不息的河流那样流逝的东西,而是在铁箅子上翻身的唯一机会,翻过来后还能继续把另一面再烤九十年。
是爱,给予了“我”直面死亡的勇气。
只有死亡才是唯一确定。
所以要敬畏它,信仰它,用一生为迎接它做好充足的准备。生命则是一直变化的,不要企图在活着的时候获得确定性。人们对确定性的执念让人吃尽苦头。
终于,真正的生活开始了,我的心安然无恙,注定会在百岁之后的某日,在幸福的弥留之际死于美好的爱情。
生命最终还是需要爱的,是真正地去爱,而不是假模假式的各种欲望宣泄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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