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
俗话说,凡事讲究个“缘”字。
印象中,最早听闻此言,是小时候,在我们江汉平原农村老家,听那身穿旧式的脏兮兮的灰色长袍,斜挎一个瘪瘪的布包,一手拄着长长的竹拐,一手敲打铃铛的算命瞎子,在给乡亲算卦的时候旁听来的。
那时还是孩子,是一张白纸,根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也不会去想,瞎子说的这句话,有无道理。在孩子的眼里,可能只是觉得有趣,或者有几分好奇,脑海里便记下了这句话。
时光匆匆,岁月不居。当时两眼童真稚气的小鬼,转眼间,一不小心,便迈过人生不惑的门槛,成为了世人眼中的油腻大叔。
时移世易,沧海桑田。我们的人生已经走过多少华年。从前的懵懂少年,在变幻莫测的社会环境中,经历风吹雨打后,也逐渐成熟起来。
人至中年,很多时候,我爱独处。夜阑人静,当爱人带着孩子们都进入甜美梦乡的时候,我更爱独倚南窗,或学习新知,或思虑未来,或念及过往,陷入沉思。
当无意间想起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算命先生的这句话,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恍然间,我似乎明白了这句俗语背后的一些道理。是呀,人的一生,凡事就是一个“缘”字。
(1)
书缘
冥冥之中,有种看似神秘的强大的力量,驱动着你,我,他,朝着一个未知尽头的方向,前进。
不知你是否和我一样,感知到了,或者意识到了,这种力量。
夜愈深,人愈静。端坐桌前,面对一堵书墙,看到书架上形形色色,琳琅满目的大部头,我禁不住问我自己:在承载人类数千年文明的浩如烟海,无穷无尽的书籍之中,为什么是它们—这些书籍,比如,东西方文学经典:诗词歌赋、小说戏剧文论;中外史学:世界史、思想史、科学史、文化史、文明史、哲学史、数学史;语言类:英语、日语、德语、西班牙语、拉丁语、俄语、希腊语、法语;工具书与典藉类;与工作相关的专业类:生物、植物、动物、化学、物理、药学等等,摆在我的案头,与我不离不弃,相伴朝夕?
当这一问题浮现脑海的时候,答案也几乎同时浮出水面:书缘。
是的,应该是我与这些书籍有缘,它们才陈列于我的眼前,不声不响,却个个都是知识文化智慧的化身,日日夜夜,默默地陪伴着我走过四季,走过晨昏。
由此,我又不免深入地想了想,是何时,在我的人生旅程中,结下的书缘?
我不禁想起一件甚为久远的往事。光阴荏苒,岁月蹉跎,此事距今三十余年,难免时不时地从我尘封的记忆里蹦出来,仿佛如昨,仍清晰可见。
三十三年前,也就是一九八八年。那年我刚刚考入镇重点初中,读初一。有一次,身为镇上另一所中学初三毕业班英语老师的父亲,因为家里的农活,要回乡下一趟。父亲对我说,他一两天不能返校,就留给我五元钱,做这一两天的生活费。
我揣着这五元钱,第二天课间休息时,去校门口旁边的新华书店去看书。可能在浏览满屋子书籍的过程中,看到了我心怡而又为我所必须的书,便不加思索,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将兜里仅有的留做生活费的五元钱,花得一分不剩。
也许是我少不更事,考虑问题不周全,我似乎不曾考虑,没有了生活费,这一两天我吃什么喝什么,真的饿肚子,自己扛不扛得住。
时间过于久远了,那两天没有了生活费,又无人照应的我,到底饿没饿肚子,到底怎么解决吃饭的问题的,我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每每想起十三岁时我的这一段买书的往事,我心里便大致有个较为清晰的认知,看来我是爱书的,爱书胜过爱肚子。
今年五月一日,远在距天门二百公里外的公安市四叔家的堂妹出阁,我去喝喜酒。三十三年间仅见过两三次面的四婶,见了我,谈及对我的印象,说最深的一点,就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她们回天门省亲,见我是一天到晚手里都拿着一本书,连上厕所的时候都是。
四婶笑谈起对我的印象,对我来说,似乎也从旁人的眼光,佐证了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便与书结下良缘,是个爱书的孩子。
初中,高中,我与书的缘分进一步加深—现在回想起来,班里面各门功课参考资料最多的,可能是我,尽管自己的成绩不算拔尖的。
后来,去到北方海滨城市大连读大学。课余或周末,我不是泡图书馆,就是抱一大堆闲书去教室,专业的书看得少,杂七杂八的书倒是肆意阅读。我自己的借书证不够用,总是把同学不用的图书证拿来,一次次地借来一二十本书,堆在床头和桌子,供自己随意翻阅,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步出象牙塔,冷不丁一脸茫然地被推向社会,刚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无论是在偏僻荒凉的海边滩涂养殖场当技术员,还是在饲料公司,做一个常年奔波在外,风尘仆仆的普通饲料业务员,陪伴我或苍凉或寂寞的时日,仍然是,当时我认为很重要的学习书籍。即便是做居无定所的饲料业务员,但凡在一地预计能逗留一周以上,我都会想法在当地图书馆、个体租书处,办个借书证,借书来看。随我漂泊的行李箱、背包里,永远装着我感兴趣或者当时我认为重要的学习书藉。无论我孤身在东北辽宁跑饲料业务,还是为了生计,一脸茫然地奔赴彩云之南曲靖寻甸,从事网箱养鱼。
刚参加工作的那些年,因为自己心里尚有梦未圆,又加之深切感受到了社会现实的残酷,心有不甘,我又几经波折,考入西北农林,回炉深造。读研期间,我仍然保持了之前的习惯,更加广泛地涉猎人文社科类的书籍,与书的缘分愈来愈深。
研究生毕业后,预期的灿烂前景,并未呈现在我的眼前。面对重重重压,百般无奈,两眼一闭,一头扎进了百万自主创业的大潮之中。在创业唯艰的日日夜夜,我依旧选择把当地的简陋贫瘠、藏书有限的图书馆,作为用理论知识武装自己的根据地。那些门类并不齐全的书籍,给予我知识与信心,助我渡过许许多多或寂寞愁苦或无力为继的艰难时刻。
创业几年后,当经济条件稍微好转一点的时候,我便毫不吝啬地从实体书店或网络上批量购买我所中意的各类书籍,充实自己的藏书,任自己业余时间随时取阅。
前些年,我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发过宏愿,要藏书十万。后来冷静下来想想,觉得这个目标过于宏大,于我毕竟是可望不可及。有时冷不丁想起自己发过的愿望,扭头环顾四周,纵使周遭无人,也不免为自己一时的无知而心生惭愧,脸红耳热。
回忆过去我与书籍结缘的历历往事,似乎愈发让我明白了,我和许多渴望进步的人一样,是有着很深的书缘的。虽然,我的认知仍然浅薄,我的知识依旧贫乏。
有时候,我也会想,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际遇,真的是很美好很奇妙的。
我在想,这背后,到底又是一种怎样神奇的力量呢?
恕我愚钝,我似乎想不出更加科学的原因。受到书缘的启发,我觉得,这背后的神秘的力量,也可以归结为是种种因缘。
(2)
在我们每个人求学成长的的人生旅程上,有书缘。在我们人生际遇其它的方方面面,我想,也是因为各种美好的不解之缘。
比如,事业之缘。对于从学校出来,有一定专业背景的人来讲,因为专业之缘,选定了专业方向,又由专业方向,决定了我们的职业门类和职业方向,我们的职业决定了我们与什么样的人频繁的打交道,联系密切,这又决定了我们的人脉之缘。我们的人脉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未来我们自己的事业走向,冥冥中,这又形成了我们无法偏离的的事业之缘。
生物学家、哲学家,常说,生命是奇迹。细细想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在我看来,我们人类的每一个个体,诞生下来,是因为有生命之缘,才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我们恋爱,我们结婚生子,是因为万千红尘里的一份情缘—姻缘,才使我们找到了人生如意的伴侣,结成了相濡以沫的夫妻关系,组建了社会的小小细胞,一个美好幸福的家庭。凡夫俗子如斯,创造丰功伟绩的时代巨人亦是如此。马克思与燕妮,孙中山与宋庆龄,梁思成与林徽茵,钱钟书与杨绛,这些闪耀在人类文明史册上的光辉名字,他们之间的完美爱情,不也是因为一种姻缘?
正如张爱玲作品中曾经写过的,“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
这难道不是一种缘?
唐韩愈《师说》,开篇有言:“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我们自少小启蒙,开始求学之路,一路走来,不知要蒙多少良师教导,得以获取新知,启迪心智,成长成人。这一路走过来,老师与学生,便结下的是一段珍贵的师生缘。
我国著名数学家华罗庚与他的恩师,在数学史上便留下一段佳话。初中时代,华罗庚一度功课并不好,有时数学还考不及格。正是当时在金坛中学任教的华罗庚的数学老师,从美国芝加哥大学数学系研究生毕业的王维克,发现华罗庚虽贪玩,但思维敏捷,数学习题往往改了又改,解题方法十分独特别致。
王维克独具慧眼地发现了华罗庚的数学才能后,尽心尽力地栽培他。由恩师将自己领进数学研究之门,华罗庚后来通过自己的刻苦努力自学,终究成长为一代数学大家。
我们的至亲,父母兄弟姐妹,是血脉之缘;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创造了五千年华夏文明的中华民族,血脉相连,缔结的是血脉之缘。
我们的言行举止,我们的付出与努力,决定着我们人生的高度。佛家讲因果。我觉得,我们的付出与努力是因,我们未来的成就与高度,便是果。因决定果,好因结好果,这好果,在我看来,便是我们一生的福缘。
夜深人静,想起人生缘份种种,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的人生,便是奇缘,需要我们,且行且珍惜!
—张卫明,2021.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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