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幽兰郡的路上，方规向任伟解释着王朝形势，“辽州地界，与武国接壤，地形复杂，边界线连绵五千余里，有多处通路。在高额赋税下，百姓纷纷选择从辽州偷越边境。也有人从阳州逃往丹族的，多被东阳侯设卡拦截，丹族农产丰富，自是不想与流民为伍。从淮民县之乱起，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迁徙行列。虽是严令禁止，却也无法绝禁，民心既失，不怪百姓用脚投票，偷境商人也就由此诞生。”
“这些，刘乙当真不管吗？”任伟问到。
方规没有答话，自顾自的说着，“起初，偷境商人仅在辽州，可随着凉州、阳州百姓逐渐加入“北迁”行列，偷境商人规模迅速扩大，蔓延全国。而贸易规模的大小，离不开商路的拓展，无数百姓用生命不断探索，从而形成了数百条通往辽州的行商路线。这些路线不仅隐蔽，而且沿途一切关卡都已打点到位。随着规模扩大，偷境商人的交易范围不断拓展，从最基础的粮食，到后来各类商品应有尽有，只要你出得起价，就没有弄不到的东西，在北辽侯的布局之下，偷境商人自成体系且愈发完善。这场波及全国的民变，正好为吾主做了嫁衣。”
任伟听得云里雾里，好奇地问：“方大哥，啊，不。方将军，敢问您家主子是？”
“亚君侯，王恒是也。”
任伟听后又惊又喜，不禁大喊：“莫不是那位定边神将！”
“正是，刘乙在此祸国殃民，亚君候怎会坐视不理。”
任伟得到答案之后，心里顿时安稳了许多，别人或许不行，但王恒一定可以帮他报仇！“那下一步，亚君侯打算怎么办？”
方规仍旧笑着回应：“先看看陛下有何指示吧。”
此时的他还不明白，自已已经走上了一条和初心完全相悖的路……
景州，皇宫。
御书房内，王景身着寝衣，正在处理奏折。近一个月来，全国各州郡上书不断，绝大部分都是关于农民造反的。唯有幽兰郡，尤显特殊。堆满的奏折中，仅有两份来自幽兰郡。一份记载了幽兰郡一年来税赋的详细情况，另一份则记载着王恒与原幽兰郡郡守付义的职务往来。看到“王恒”二字，王景不禁感叹：“好久没人提过这个名字了。朕的这位皇弟办事还是那么牢靠。瞧这字写的，颇有陈亭书（王朝书法大家）的味道。”说完，便将两份奏折扔到了一旁。
“陛下，王染求见。”海豫在书房外用极低的声音说着，生怕吵到王景。
王景停下手中朱笔，回应道：“宣他进来。”
“喏。”
数息过后，一名中年男子轻轻地走到门前，皮肤显得十分粗糙，更特别的是，他右眼的瞳孔竟是半月形！来者正是王染一一残月总旗主。
“臣，王染求见”。
“来。”
“臣，王染，叩见陛下。”
“繁文缛节，不必刻意了，这又不是在朝堂，坐吧。”
“谢陛下。”
“朕托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启禀陛下，幽兰郡和辽州别处郡县一样，除了有百姓大量离开之外，并无异常。这次民乱规模太大，百姓们动辄造反焚烧府衙，案卷损毁严重，调查实属困难。”
“简直笑话，百姓们不往幽兰郡跑，反倒离开！”
王染赶忙解释：“陛下，确实是这样，幽兰郡的百姓都跑去景州了。”
王景却一针见血的道出问题所在，质问王染：“那依你看，王恒为什么要听刘乙的，提高税收？”
王染不敢揣测，只好搪塞：“臣实属不知。”
“刘乙、李师，这两个老狐狸，都把朕当傻子，他们以为朕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提高税收，不就是为了钱吗？”
“陛下所言极是，那幽兰郡，还要臣派人盯着吗？”
“不必，朕的这位弟弟在想什么，不是你能揣摩的，还是多注意一下刘乙吧。”
“是，那臣先行告退。”
“走吧。”
王染退下之后，王景望着丢到一旁的奏折，思索着方才王染说的话，一时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但有一点，王景非常肯定，王恒绝不会听命于刘乙。
然而，真实情况却比王景想的更为严重。幽兰郡的百姓迁移，并不是因为赋税加重，而是因为王恒。
辽州东部，幽兰郡，一个偏僻至极的小郡。但郡守却是一位侯爷一一亚君侯王恒。
王恒初到幽兰郡时，前郡守付义亲自迎接。据说，当晚两人畅谈许久，次日竟无人上堂，交接事宜也因此推迟，事后，王恒笑着对付义说：“付兄，果然好酒量，昨晚是我酒力不胜，有辱斯文哈。”
付义连忙陪笑：“亚君侯过谦了，小人方才宿醉方醒，怎敢与您相提并论。”
王恒听后脸色一遍变：“付兄，你再这么客气，我可就生气了，我现在只在幽兰郡暂住，亚君侯那头衔，莫要再提，你若是看得起我，叫我一声恒兄就行。”
“是，恒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王恒挽着付义的胳膊便向书房走去，继续昨晚的“宿醉之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七日，两人从天下大事谈到里短家长，奇闻异事充斥席间，把酒言欢，好不自在。在和王恒相处的这几日里，付义终是明白，为何他能当亚君侯，自己却只是一个小破郡守，无论是谈吐还是格局，两人的差距堪称云泥之别。
七日后，交接事宜完成。付义改任幽兰郡安律司，王恒上任幽兰郡郡守，他看着桌上摆满的各种交接文书，会心一笑，自己的计划终于可以筹划了。付义走后的第二天，王恒便将许缚接入幽兰郡，并立即召见他。
许缚进入书房后，当即俯身开口祝贺：“恭喜侯爷！”
王恒拿起一份卷轴，一边打量一边说道：“付义啊付义，我软磨硬泡了七天，你才把东西给我。接下来，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禀侯爷，最近百姓们纷纷北迁，并未波及我们。要不，就做做样子？”许缚提议道，“总不能让别地百姓都往我们这边跑吧。”
可王恒似乎并不担心此事，只是安排许缚，通告全郡：“辽州税收既增，幽兰郡附之。即日起，凡欲离郡者，一概免查，终日通行。”
许缚听闻，不禁感慨：“侯爷大智若愚，臣等惭愧。”
“快去吧。”王恒说完便向其摆了摆手。许缚会意，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然而，通告下达之后，效果并不明显。反而陆续有外来百姓涌入幽兰郡，这和王恒所想相差甚远，徐缚忙去恒府报告情况。可刚到书房门口，便看到有人先他一步到了。许缚并不识得此人，既是侯爷所请，自己也不好进去，他可太清楚王恒的脾气了，只得在门外候着。
恒府内，一位身着随侍服装的男子正不断翻找案上的卷宗，王恒问道：“我交待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男子立即停下，恭敬回道：“臣定不负所望。”
王恒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说道：“拍马屁的话就免了，尽快找到东西，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让他快些。”王恒说完，便只身离开书房，可还没等王恒走出几步，许缚就快步迎了上来。王恒看他神色慌乱，不解地问：“许缚，何事如此着急？”
许缚连忙答道：“回侯爷，通告下达之后，迟迟不见效果！本郡人口不减反增，这可如何是好？”
王恒没有作答，冷眼看着许缚，凛冽的眼神让他不敢抬头直视王恒。许缚瞬间明白了王恒的意思，连忙跪下道：“不出十日，臣定能想出应对之策。”
王恒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头也不回的走了。
之后的几天里，幽兰郡内不断有劫匪出现，流窜犯案，活动范围遍布整个幽兰郡，他们行事狠毒，谋财害命，无论富商大贾还是市井小民，一旦盯上统统不留活口，就连官府也不放在眼里，不到十天，已有两名县令死在他们手里，就连王恒的府邸也丢失了财物，死伤数人。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王恒虽全力搜捕，但收效甚微，甚至还有愈演愈烈之势！百姓纷纷称之“贼患”，侯府也是自顾不暇，大门紧闭以防“贼患”，更别说顾及百姓的安危了。于是，百姓纷纷出逃。
而这个时间段，恰逢“万民迁徙”，全国各州郡皆混乱不堪，又有谁会去注意幽兰郡的“贼患”呢？
在歹徒横行的一个月里，处处可见百姓们逃离的队伍。但更令人反常的是，却总有外地人零星不断地前往幽兰郡。“贼患”持续近三个月，本郡百姓仅剩了十之二三，但幽兰郡的总人口却没少多少。
曾经的幽兰郡，现在已是千疮百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