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是这样？小远？她要认你当哥哥？”
侯仁泽轻轻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杯中的苦茶还是热的，冒着淡淡的热气。
“是的，院长，”叶恒远回答，“她告诉我，她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她很怕生，害怕和别人靠得太近，也害怕和别人说话。她还说，只有和我在一起，她才有安心的感觉。”
“那多半是因为，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把她保护得挺好。因为这个，她对你产生了依赖心理。”
李文信倚靠在墙壁上，一颗一颗地吃着小桌上碟子里的花生豆。这些花生豆上面都沾满盐粒，比一般的花生豆要更咸一些，他却好像完全不在意。
“看来你挺适合当奶爸，小远。你将来要是有个女儿，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爸爸。”
“呃……”叶恒远一脸尴尬。李文信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实在太过噎人，噎得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现在看来，在某种程度上，他比冷寒更像是话题终结者。
“这也挺好的。至少，你能够获得她的信任。她现在唯一真正信任的人，应该就是你。”
侯仁泽端起茶杯，缓缓啜饮。茶杯上印着两道明亮的紫红色凤凰图案。这两只凤凰同时伸展开自己的羽翼，相对飞行，双目相交，两对双翼围成一道环形。
“也许你能改变她。从目前来看，只有这个办法，能打开她的心灵。我和几位教委讨论过。我们都认为，不应该强行扫描她的记忆。那可能会对她造成严重的伤害。”
“我同意，”李文信用力嚼碎口中的花生豆，“她对学院很重要，对政府部门也很重要。能不伤害到她，就尽量不要去伤害。小远，接下来你可能还会有很多事要办。比如说，多和她沟通，或者是，辅助她修炼和调养身体。”
“啊……这没问题……”叶恒远连忙点头。
“最重要的是，你还不能让她发觉，你在试探她。她的感知能力是很强的，甚至有可能不亚于你我。”
李文信坐回到沙发上，用力拽紧自己长袍的领子，端起放在自己桌子上的那杯苦茶，啜饮一口。
“她的内心肯定是很敏感的，也是很脆弱的。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放心吧，小远。我们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的。我们只需要你再抽出时间去问她几个问题而已。”侯仁泽说。
“这没问题，院长。我觉得，她心里的创伤应该也已经被治好大半了。我会有分寸的。”
叶恒远也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慢饮下一口。他假装在品茶，却偷偷地把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薛梦怡。薛梦怡刚好也扭过头，轻轻地对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完全能够理解。他顿时觉得心里轻松很多，后背缓缓地倚靠在沙发上。
“好了，所有的正事都说完了吧？”侯仁泽把目光投向薛梦怡，“小梦怡，说你的事吧。”
李文信和坐在院长办公桌另一侧的雷曦同时把头转向薛梦怡。李文信脸上仍然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而雷曦则有一点惊讶。
“距离我们出发的那一天，还有五天，”薛梦怡说，“在这之前，我想请大家一起聚餐。全当是我们这一届学员的毕业聚餐。”
“什么？毕业聚餐？”叶恒远没反应过来。
“这种事，你应该和王赫、冷寒商量吧，大小姐？”李文信把头转向另一边，“他俩现在都不在。”
“我是要先和院长打声招呼，”薛梦怡撅起小嘴，“好把这几天要做的事都安排好。阿信哥，你应该知道的，这几天我们大家都很忙。如果不提前把日程安排好，万一再突然冒出什么事把计划打乱，怎么办？”
“这挺好的。现在做事越来越有条理了嘛，小梦怡。”
雷曦脸上惊讶的表情瞬间消失。薛梦怡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好，这没问题。”
侯仁泽笑着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茶杯中飘出的热气渐渐变淡。
“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决定吧。等你们决定好以后，再和金主任、柴主任分别说一声，就行了。哦，还有，你们别忘了在出发前的晚上来天灵阁一趟。”
“天灵阁？”叶恒远从座位上站起来。
侯仁泽没有回答他，只是笑。
四天后。
“唔……”
叶恒远抬起手，将车窗旁边的窗帘拉开一道缝。一大片明亮而耀眼的强光瞬间刺向他的双眸，晃得他几乎看不清窗外的一切。他不得不立刻把窗帘拉上，然后再缓缓打开。
出现在他眼中的，是一栋像城楼一样的高大建筑。它从底部到顶部整整有八层，看上去几乎就像是一小段城墙一样。这栋楼上的每一层楼都被分成十几个不同的房间，绝大多数房间都冒出明亮的、晃眼的强光。那光芒很明显不是来自于普通的烛火和油灯，而是无数大功率的魔灵导器灯。从外部往里看，光芒显得更加耀眼，第一眼看去，竟会让很多人有刺眼的感觉。
“叶先生是第一次来北城区吧？北城区是苍灵城主要的休闲商业区。在整座苍灵城里，它是最繁华的一片区域，也是拥有最多大型建筑的区域。只不过，所有建筑物的高度都不能高于天灵阁而已。”
坐在前排驾车的明光家族弟子慢慢地拨动自己右手边的金属手柄。他右手紧握着手柄的边缘部位，以顺时针的方向缓缓转动手柄，左手则平放在金属制成的圆盘上，缓缓地向圆盘内部注入经过过滤的无属性灵力。
随着机关和灵力的双重驱动，机关车的车轮不紧不慢地向前转动，带动这辆小机关车沿着平坦的大路向前行驶。这辆小机关车确实很小，前排只能坐一名驾驶员，后排也只能坐两到三名乘客，但车厢内部的装饰却很精致，所有座椅都用上等的兽皮制成，椅背上还放着柔软而舒适的靠垫。就连乘客脚边的位置也铺着一层毛毯。车厢的内外部全都用上品油漆漆成柔和而温暖的米黄色，带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嗯……是的。苍灵城实在是太大了。”
叶恒远缓缓地把窗帘完全拉开。那一栋闪闪发光的高大建筑已经被抛在脑后。车窗外的景物立刻变得清晰起来。整条大街的两侧几乎全都是五层以上的高大建筑，基本看不到普通的二层或者三层小楼。大街上灯火通明，即使在夜里，无数明亮的灯光也将街道映照得犹如白昼。从外表上看，所有的建筑都是砖石类结构。其中很多建筑物的大门口或者楼顶还悬挂着巨大的招牌或指示牌，围绕在指示牌周围的光圈不停地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泽。放眼望去，大街上的行人很少，基本只能看到穿金戴银的富贵之人在服务员们的迎接下走进宽阔的大门，或者在护卫们、随从们的簇拥之下从大门中走出来。他们跨上自己的坐骑，或者走进自己的交通工具里，缓缓离开。
“叶先生对我们的车还满意吗？这种民用的小型机关车是我们明光家族内部自己研制的，还没开始大规模地使用呢。四小姐说，她想让你们都看看家族的最新研究成果。”
“哦。”
叶恒远假装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继续观察窗外的街景。他发现，北城区的大街上有很多类似的机关动力车。马车的数量反而要比其他几片城区少很多。不过，除了他们几个人乘坐的这几辆铁制机关车以外，大部分人坐的都是普通的木制机关车，从外表上看，和一般的马车、牛车没有太大的差别。大街上来往的人胯下的坐骑也是多种多样，比起普通动物，更多的是被驯服的低阶灵兽。即使在苍灵城的其他区域里，驯养灵兽的人也很少。他记得，学院的教员们说过，自从苍灵大陆进入现在的五国时代以后，大陆南方的炽穹国的国民最先掌握捕捉和驯化灵兽的技术。在这方面，炽穹国一直领先于其他四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炽穹国极少出现大规模的灵兽暴乱。但也正因为如此，炽穹国的兽骑军团是他们国家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军团，给苍灵国军队造成过不少麻烦。
“叶先生，我们到了。”
驾车的明光家族弟子伸手拉动另外一支竖直的手柄，缓缓停下车。两大三小，五辆属于明光家族的机关车同时停下，停在一座乳白色的高大楼房之前。
叶恒远伸手推开机关车的车门，从车身中钻出来，仔细打量自己面前的这栋五层高楼。抬头一看，巨大的匾额上印着“金玉楼”三个明晃晃的金色大字。这匾额竟完全是用玉制成的，在一片黑暗之下看，和地上铺的大理石块几乎无异。只有在光芒下，它才能反射出耀眼光泽。整栋楼的外表全部被漆成牛奶般的乳白色，大门前的两尊金甲神将塑像在灯笼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门前没有迎客的侍者，只有这两尊塑像守卫宽阔的大门。两扇大门的把手上都镶嵌着彩虹形状的七彩玉石，散发出波浪状的柔和光泽。
“挺豪华啊。”
冷寒从另外一辆机关车上下来，一步步走到叶恒远身边。他仍然穿着自己平常穿的那种白色长袍，双目笔直地落在匾额中央的金字上。
后方的两辆大型的机关车的车门也先后打开。几名男学员和几名女学员先后从车上走下来。
最先走下来的，是樊俊峰。他和冷寒一样，脸上挂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身上只套着一套便装，径直向大门走去。除了他和冷寒以外，其他每个人都穿着自己最正式、最珍贵的衣服。
“哎？哎？哎？王赫怎么还没来啊？”季成东快步跟在樊俊峰身后，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四处摇来摇去。
“他坐他们家族的车来。我估计，这个时候，他也该到了。”樊俊峰头也不回。
话音刚落，一声悠长的马嘶声传入众人的耳朵里。一直在叽叽喳喳的女生们都忍不住扭过头往回看。那是玄甲门的马车。
王赫正从宽大的马车上跃下来，转过身，轻轻地把身穿长裙的女生从马车上扶下来。
“晓媛？”
“你们怎么……”
“你们这是……”
两个女生最先反应过来，嘴巴张得比碗都大。蒋晓媛什么也没说，抱住王赫的右臂，跟着他一起向学员们走去。
“我去！你俩发展也太迅速了吧！”季成东张开大嗓门，“我说王少主，你这样不怕上报纸头条吗？明天一早，报纸上说不定全是‘玄甲门少主恋人大曝光’之类的……”
王赫没搭理季成东，自顾自地向大门走去。正在这时，一名身穿海蓝色制服的中年男人从大门中走出来，面向叶恒远和冷寒。
“尊贵的各位客人，你们好。我是金玉楼的经理。请随我一起到顶楼的明光厅。晚宴即将开始。四小姐正在明光厅等候大家。”
“顶楼的豪华宴会厅？！哇塞！大小姐真够大方的啊！”
叶恒远、冷寒、王赫和樊俊峰同时扭过头，向季成东翻白眼。
众人紧跟在蓝衣经理身后，走进酒楼大堂，穿过两排迎宾侍者中间的通路，沿着红毯，踏上大堂正中央的乳白色楼梯。楼梯很宽阔，可以容纳十几个人并排通行。中央通道两侧的两个大厅呈正圆形，室内面积完全等同，如果从楼上包间的窗户往下看，像是一个葫芦的上下两部分。两个大厅中都座无虚席，许多男女侍者来来往往，席间人声鼎沸。没有多少人去注意这些新到来的年轻客人。
叶恒远四人走在前方，季成东和其他男学员跟在后面。几名女学员走在最后，一边仔细打量酒楼里的一切摆设，一边交头接耳。其中两个女生还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提着裙摆。她们穿的长裙实在太长，如果不用双手提着，裙边就会拖到地上。只从衣着打扮上就能看出，这酒楼中的宾客大多都是上流社会中的人。大部分女宾也穿着类似的长裙，还都比她们两个穿着的样式精美得多。
“就是这里。各位贵宾，请进。”
蓝衣经理带领学员们沿着楼梯走上顶楼，走到一间宽阔的宴会厅的门前。这间宴会厅是顶楼三间宴会厅中最宽阔的一间。他双手紧握住镀金的门把手，缓缓向里推开两扇厚重的大门。镶嵌在两扇门上的无数颗微小的彩色宝石同时发光，释放出细小而明亮的光束。许多光束融合在一起，汇聚成两颗成年人身体般大小的明光宝石。
“哇——”
除了叶恒远、冷寒、王赫和樊俊峰，所有人都忍不住赞叹起来。
最先映入众人眼中的，是围绕在天花板周围的大片波浪状纹路。仔细一看，那是大片雕刻成海浪状的珊瑚。它们都会发光，释放出不同颜色、不同亮度的光芒。在它们的照耀下，整间宴会厅中都闪烁着明亮而柔和的金光和白光。悬挂在天花板正中央的吊灯和风铃在魔灵导器装置的操纵下轻轻摇晃，又轻轻碰撞，不停地发出清脆的乐声。这乐声是一首欢快的乐曲，乍一听，像是由许多种乐器合奏而成，但旋律却又简单明快，仿佛能够直接飘入人心中一般。房间中央的巨大圆桌无比宽阔，可容纳整整十六人入座。宝塔状的圆桌分成三层，每一层都覆盖着柔滑的丝绸桌布，桌角边缘还镶嵌着密密麻麻的奶白色珍珠。十六套餐具全都是用上等的白玉制成的，每一套都价格不菲。房间的角落还摆放着许多座精美的玉雕，有翻云覆雨的蛟龙，有比翼齐飞的凤凰，还有吞云吐雾的庞大巨兽。每一座玉雕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令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两个一直叽叽喳喳的女学员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叫。侍立在大门两侧的四名白衣侍者同时看向她们，脸上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
“嘻嘻……大家都进来吧！快点落座吧！”
薛梦怡娇俏地从主座上站起来，向同学们招手。叶恒远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她，眼珠瞬间开始发直，像是变得不会转动一般。她今天穿着一条雪白色的长裙，领口、袖口和裙摆都绣着金色丝线，每条丝线都画出一圈连在一起的心形图案。从头顶到指尖，一整套宝石首饰交相闪烁，熠熠生辉。如此华贵的一系列装束穿在她身上，不仅不显得俗艳，反而还为她凭空增添几分优雅的气质。她身上原本还未完全褪去的稚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惹人怜爱的圆融与柔美。
“恒远哥，你就坐我左边吧！王赫，你坐右边！其他人都随便坐吧！”
“四小姐，”蓝衣经理走到主座后面，弯下腰，“客人们都已经到齐了，可以开席了吗？”
“没问题！开席吧！”薛梦怡甜甜地笑笑。
蓝衣经理躬身行礼，随即快步走出宴会厅。两名白衣侍者将大门缓缓关上，却保留一条几乎看不清的缝隙。
冷寒扭过头，看了叶恒远一眼。叶恒远似乎没注意到他，只是缓缓深呼吸，坐到薛梦怡左手边的座位上。除了主座之外，只有它旁边的两把椅子有扶手。其他的椅子都和一楼大厅里的宾客们坐的椅子一样。
“嚯！这椅子真不错！这面料！这质地！真是棒！”
季成东的大嘴仍然不肯消停，两只手不停的摩擦其中一把椅子的椅子背。他看上去活像是一个在穷山沟里生活许多年、今年第一天进城的老农民。
王赫再次向他翻白眼，随即坐到薛梦怡右手边的那把带扶手的椅子上。蒋晓媛坐到他旁边。冷寒和樊俊峰先后坐到叶恒远的左侧。其他人也分别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
没过几分钟，大门缓缓打开。一名身材高大的白衣侍者推着一辆小型手推车，缓缓走进宴会厅。四名白衣侍者走到手推车前面，揭下餐盘上的银罩，双手捧起镶满水晶片的白银餐盘，先后将四道凉菜端上桌。
叶恒远猛地瞪大双眼，紧盯住这四道凉菜。在他当厨师的时候，他会做的菜算不上特别多，但在他这个年龄段的人里面，也不能算少。然而，这四道看似简简单单的凉菜中竟然有三道菜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其中更有两道菜使用了至少一种他既没见过、也分辨不出种类的食材。其他学员们的反应很明显没有他那么大，只是对这些没怎么见过的菜式感到好奇，不停地眨眼。
“四小姐，可以开酒了吗？”一名白衣侍者走到薛梦怡身边，俯身低声问。另外两位白衣侍者从手推车下层的柜子里端出一个修长的椭圆形玉瓶。这玉瓶也是用白玉制成的，瓶身上画着螺旋状的青色柳枝。
“嗯。可以了。”薛梦怡点点头。
两名白衣侍者轻轻地端起玉瓶，将它平放在手推车的顶部。其中一人扶住玉瓶的底部，另一人扭住玉瓶顶部的瓶塞，缓缓将其拔出。
2018.07.09
上一章链接：《苍灵十二将II》（54）我叫叶如歌
下一章链接：《苍灵十二将II》（56）不该说的心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