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季不再来》
7.紫衣
收到那封信之后，“母亲看完了信很久很久之后，都望着窗外发呆。她脸上的那种神情十分遥远，好像不是平日那个洗衣、煮饭的妈妈了。”
“记忆中的母亲是一个永远只可能在厨房才会找到的女人。小时候，我的母亲相当沉默，不是现在这样子的。她也很少笑。”
原来是母亲要参加同学会。
“于是才突然发现原来妈妈也有同学。”后来问母亲读过什么书，在学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听见母亲说这些话，看过我也正开始在看的书，禁不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些事情从她口里讲出来，那么不真实。生活中的母亲跟小说和篮球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是大家庭里一个不太能说话的无用女子而已。”
“母亲收到同学会举办的郊游活动通知单之后，好似快活了一些，平日话也多了，还翻出珍藏的有限几张照片给我们小孩子看，指着一群穿着短襟白上衣，黑褶裙子的中古女人装扮的同学群，说里面的一个就是十八岁时的她。”
“看着那张泛黄的照片，又看见地上爬着在啃小鞋子的弟弟，我的心理升起一阵混乱和不明白，就跑掉了。”小时候的三毛在不明白什么呢？为什么那么年轻有活力，青春年少的母亲，如今将半生都付诸家庭和孩子呢？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人生呢？自己的人生难道也要这样被消耗嘛？如果不这样，那么自己的人生又到底应该怎么过呢？
在以前，家里的衣服都是轮流穿的，“知道后来才知道向母亲讨，想留下背心做纪念。而当时是深恶它的。”因为同学会，母亲想给自己做一件新衣服，以显得更有面子一些，但是新布料不是自己喜欢的颜色，不懂事的自己当时丢下书包瞪了母亲一眼，“灯下的母亲，做错了事情般地仍然低着头——她明明知道我要的时粉蓝色。”那时候的小三毛，因为母亲没有顺着自己的心意，买自己喜欢的颜色，而生母亲的气。
母亲说，“妹妹，妈妈没有其他的布，真的！请你不要伤心，以后等妈妈有钱了，一定给你别的颜色衣服……”母亲一面说一面拿起新衣要给我套上试试看，我将手去一挡，沉着脸说：“不要来烦！还有算术要做呢！”母亲僵立了好一会儿，才把衣服慢慢地搁在椅背上。
就是这样的母亲，人生难得一次的同学会，母亲想要有面子，至少在那一刻，是要看起来生活过得还不错的。就是这样的想法，也难以实现，手头拮据，委屈了孩子，母亲比孩子心里还难过。
后来却没有赶上大家的车。“雨那么重地罩住了天地，母亲地喊叫之外，老周和姐姐也假如了狂喊。他们一直叫、一直追，钉住前面那辆渐行渐远地车子不肯舍弃。我不会放声，紧紧拉住已经落在膝盖下面去的那块油布。雨里面，母亲不停的狂喊使我害怕得快要哭了出来。呀——妈妈疯了。车子终于转一个弯，失去了踪迹。”
“那件衣服，以后就没有再穿过它。”
多年以后，三毛再问母亲还记不记得那场同学会，母亲说没有印象。“我想再跟她讲，跟她讲讲那第一件新衣，讲当年她那年轻的容颜，讲日本房子窗外的紫薇花、眼神小弟，还有同学的名字。”
母亲心不在焉地淡然，听着听着，突然担心起孩子地咳嗽好了没有，顺手拿起电话打了起来。
这样的母亲，将自己的大半辈子交给了孩子和家庭，哪有一丝时间和精力留给自己？感到悲凉又心疼。同学会的时候，还有一些年轻时候的记忆，还有对于年少同学聚会的念想，而到后来呢？可能连梦，都不会做了吧。
我想起我的母亲，挣扎地活了大半辈子，日复一日的操劳和付出，所有的苦楚只能自己咽下去。因为脾气暴躁，不被人理解，终于找到了一份喜欢的工作，愿意快乐地将全身心投入其中的同事，又因为时间被挤占，最后几乎要失去了自己珍爱的人。
女性这一辈子，到底要活成什么样子？古往今来，有太多的人给我们定性，安排，期盼……
“世俗是那么强大，强大到生不出想要改变它的念头来。”有位老师曾说，天下之事，不破不立。固守成规，终究成不了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自己可以决定的人生，才是不后悔的人生，尤其对于女性而言。
女性这个角色，它永远都大于母亲或者妻子这个角色所蕴含的含义。一切都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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