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科在十一楼,母亲目前安置在消化内科九楼。
这是我们一大家子第一次这么整齐的出现在医院。
母亲的病房里一共住了三位病患,母亲住中间病床。和电视上看到的病人一样,母亲穿着蓝白条纹病人服,右手臂挂着吊瓶,脸色发白,很虚弱的侧身躺着。
妹妹朵朵提前一天赶回来,没有回家,直接来医院陪护了。
看我们都来了,母亲很开心,央求妹妹扶起来靠着枕头半躺着。
大家都鼓励母亲,在家的时候一致商量好,隐藏母亲病情实况,只告诉她有肿瘤,不用太担心,按医生说的治疗就会没有事情。
在母亲面前,我们强颜欢笑,都没有过多提母亲的病。
父亲、大姐、我、老公、弟弟、妹妹,我们把母亲的整个病床围起来了。
隔壁的两个老太太先后都说母亲有福气,这么多子女来看望母亲,没白辛苦一辈子,儿子像她,女儿像父亲。
母亲说想看两个小外孙,说回来还没有仔细看过,还没有来得及抱一抱。
我和大姐各自把宝宝抱向前,靠近母亲眼前,母亲端详起来。
“妈,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和大姐,我们给你买。”
“我什么也不想吃,医生交代了,现在尽量少吃,吃好消化的。柜子里有一堆水果补品都是你大舅妈看我带来的。”
“医生说妈现在最好喝白粥。”妹妹补充道。
“老婆,你出来下。”老公在我身后扯我衣角。
我赶紧抱着孩子出去了,走廊里很安静。
“你喊朵朵出来,她眼眶太红了,出来洗把脸,发泄发泄情绪,不要在母亲面前哭泣,也别叫老人家看到我们难过的神情。”
我转身进去叫妹妹。
“朵朵,厕所在哪里,你带我去下。”
从病房出来,我把宝宝交给了老公,和妹妹去厕所了。
“二姐,我好难过,主治医生已叫我去办公室两趟了,告诉我妈的情况不乐观。叫我通知家里重要成员,做好心里准备,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接着是我俩抱头痛哭。
哭了一会,哽咽着我问妹妹:“医生有说怎么治疗吗?”
“主治医生姓李,今天、明天、后天都休息,过完五一回来,上午有打过电话,叫先配合医院详细检查和治疗。早上抽过血,现在在打消炎止疼针,目前只能缓解疼痛。副主治姓陈,年轻人,他叫你们来了去他办公室一趟。”
“嗯,朵朵擦干眼泪,洗把脸,难过的话在外面多待会儿,别叫妈看出来。昨晚你怎么睡的,我看房间里的床上都有病人。”
“我睡妈妈右边那个病床,白天她们子女陪着来打针,晚上回去。她是和妈妈一样的病,开过刀,现在复发了,每天要来打针维持。”
“那左边的呢?”
“左边的阿姨是胃癌,陪她是她的两个女儿。妈和她们都很熟悉了,她们都七十多岁了,可是妈还不到六十岁。”又是一波眼泪,哭着哭着忍不住蹲下来。
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上厕所,看到我们蹲在厕所角落哭泣,一脸茫然。医院本来每天都会迎来送往,生离死别在不过常事。我先停下来,轻轻搂住妹妹的肩旁。
“朵朵我们要坚强,妈精神状态怎么样呢?”
“还不错,就夜里会疼的厉害,护士昨晚上给打了止疼针。白天精神的时候就和隔壁床的俩老太太拉家常,说很多话,劝很多次,医生说不能劳累,她不听。恨不得家里什么事情都要和她们分享。”
“妈比我们想象的坚强,忍受能力也超强。她心态好一切就好,随她去吧。好了,我整理下先去看看,你整理好情绪洗洗脸再出来。”
等我再去病房,已经围的水泄不通了。
大舅妈、小姨还有四个比较年轻的女士和两个小孩都围在母亲身边。父亲和大姐弟弟们已经退到房门口。
“我们先去医生办公室问问你妈情况,人太多了,都围在一起,对你妈修养也不好。让大舅妈她们一家子先陪会儿。”
父亲走在前头,做子女的都跟在后面。他的个头不高,宽阔的后背在这一刻显得很单薄,走起路来少了往常的精神气。
护士站在走廊靠中间的位置,过了护士站就是主治医生和副主治医生办公室。
我们会见的陈医生,圆脸,戴副眼镜,一脸书生气,看样子顶多三十出头。说起话来,吞吞吐吐。
我们询问起母亲病的详情,以及治疗方案。
他说目前诊断肝癌晚期,患者身体条件比较虚弱,肿瘤处在膨胀期,伴随周围血管堵塞,心脏跳动减弱,肿瘤随时都可能爆破,也许今晚,也许明天也许要很久谁也说不好。
“依医生看,就过往病例,要怎么治疗才好?”父亲主导询问。
“不好说,每个人情况不一样。她现在状况有两种方案可以实施,具体采用哪一种还需要和你们家属商量,再根据病人自身条件选择最合适的。”
“哪两种呢?”
“都有什么优势和劣势?”
“什么费用?”
“我们该做些什么?”
我们几个子女着急的七嘴八舌,都问了起来。
“莫捉急,等医生一个一个说。”父亲开始制止我们。
“第一种,外科手术。第二种,内科介入治疗。外科手术,风险比较大,一旦开刀,肿瘤随时会爆破引发生命垂危,但是条件如果允许,肿瘤切除会比较干净,不复发就好了。介入治疗就好比在肿瘤附近打结,把肿瘤的营养供给中断叫它自己坏死。但是效果看人,不一定理想。”医生像在背书一样,说话期间,不看我们的眼神,我朝他望过去,希望能看到一些肯定建议,他回避了,低着头自顾自说,手里拿着笔,在纸上画个不停。
停顿了一会儿,扶了扶眼镜继续说道,“就病人目前条件看,身体比较虚弱,体重只有八十斤。如果要开刀也是可以的后果你们自己承担。要选择介入也可以的,效果谁也说不好。说来说去还是你们自己做决定。”
说白了医院不想承担风险,承担责任排第一,救命排第二。
“费用吗,开刀要高一些,介入会少一些。你们先回去准备钱吧,前期准备个三五万,后期需要会再通知。”
我心里至少在钱上有了底,以前看电视以及新闻报道一提到癌症都是几十万几十万的,那样的话,我们真是欲哭都无泪了。
“什么时候安排治疗,能不能快一些?”老公提醒了我们。
“这个吗,等主治医生回来,我们还要开会研究,请请其他科室大夫一起会诊,再通知家属。”
问的差不多了,我们就从办公室退出来了。
回到病房大舅妈们一行已经离开了。
隔壁老太太们都夸母亲人缘好,络绎不绝有人探望,不像她们冷冷清清的。
人们常说一个人的名望,不要看你得意的时候多少人和你来往,也不要看你生前多少人和你相处,而是看你生病的时候谁来照看你,你死后谁去祭拜你的墓地。
母亲显得格外开心,傻傻憨笑。不知道她内心知不知道病的多么严重,我们宁可她不要这么多好人缘也不要躺在医院。
又和母亲交待了一番。
“我们该走了,去看看你们外婆,大舅妈说了,在七楼外科。老婆子,你保重。空了我再来看你。朵朵你和哥哥留下来照顾你妈。”
妹妹留下来继续陪着母亲,她是母亲最小的孩子,和母亲感情也是最好的。性格比较温顺,耐性好,会和母亲撒娇。不像我和大姐脾气暴躁,偶尔忍受不了母亲无休止的唠叨会制止甚至发脾气。妹妹不但不制止,还会陪母亲说很多话,哄母亲开心。
弟弟忙着跑前跑后去结算各项医疗费用。
在父亲的带领下我们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外婆的病房。
外婆很精神,手里正拿着一个大红苹果啃着。
“婆婆,我们来看你了,你感觉怎么样?”大姐和我一起问起来。
“我没得大事情,我给你们说啊,我不是为了大家来看我,给我钱。我不是为了挣钱,我在屋里砍柴火,砍到自己小腿了。砍断腿筋了。”外婆放下了手中的苹果。虽然已经八十好几了,气色看起来比母亲好多了,满头银发,牙口还不错。
外婆的左边小腿白色纱布包裹着。
“你听她找借口,她咋不说,她缝合了十几针,下不了床,不安心养病,还打电话叫体彩中心送彩票来医院。”大舅妈揭穿外婆生病还心系彩票事业。
之前在母亲病床附近看到的四个姑娘也在,两个稍大点的是大舅妈大小儿子的媳妇,大儿媳妇带着两个小男孩,二儿媳妇大着肚子,看起来有七八个月了。她们都来医院照看婆家奶奶。心里暗想大舅妈这些儿媳妇真心不错。另外两个小一点的姑娘是外婆小儿子的两个女儿。
“婆婆,你收下这些钱,我们也没有多的,我妈现在情况,哎。”我和大姐给外婆塞了一些钱。
“我自己的闺女,我咋不知道啊。一辈子辛苦,不听我劝,还不如我过的逍遥自在。我这个老婆子活够了,老天爷不收留我啊,莫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我上辈子积德啊。”
外婆在所有的长辈中奇葩存在,在我们子孙后代中,没有人可以超越。
她的故事可以说是农村人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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