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家暴|银色血案

作者: 识花蜻蜓 | 来源:发表于2018-11-20 17:43 被阅读255次
    反家暴|银色血案

    01.

    “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但你要对我说出真相,因为我会是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周律师点上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一个中年女人盘腿坐在对面,低着头,头发懒散地搭在肩上,看不出表情。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没什么好说的。”女人斜眼看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香烟打着了火。

    男人淡定地拿出自己的工作证——智联律师事务所。那里聚集着本省最好的律师,显然他是个有能力的人,这种场合也见得多了。

    “我是你的律师,我们早就见过,可能你忘了。不用问是谁帮你找的律师,你只要知道我只有知道事情真相,才能帮你和你的女儿争取最大利益。也许是明天,或许两个小时后,你就会被公安局带走,你活够了,可你总要为你十五岁的女儿想想吧。”

    女人抬起头,脸上厚厚的脂粉在灯光的映照下苍白得有些可怕,她用血红的眼睛打量着这个男人,他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纪,瘦高身材,一双不大的眼睛因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细长而聚光。他的话很有杀伤力,仿佛能洞穿人心,又仿佛志在必得。

    她转过头,绕着房间看了一圈,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嫁过来的那年,她夏冬芳芳龄二十,亭亭玉立、如花如月。而他——她那深爱的男人,在这十八年间,反复地践花碎月,直到几天前他跌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才彻底结束了这漫长的恶梦。

    “你要是想不起来,我就帮你回忆一下。2000年,王志强父亲的家族生意破产,她的妻子离他而去,而作为他的小三的你,却义无反顾嫁给了一无所有的王志强……”

    冬芳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显然,对方是做足功课有备而来。也许这个思维缜密的男人,是她此生最后的好运了。

    此刻,她并不想隐瞒什么,哀莫大于心死,阴曹地府未必比现实更恐怖。她那说短不短的人生已然活成了一段事故,而事故的缘来由去,还能有谁比自己更清楚。

    02.

    有人说,撞上了爱情,再聪明的女人也成了傻子。冬芳在一个聚会上遇见了王志强,从此情根滥长不可收拾。也就是那一年,她为他安做家雀,献上了十七岁的香体醉魂。

    那时,他们爱得高调,可他的妻子却对此不管不问。直到志强遭遇家庭变故,妻子突然离去,她得以扶正,才渐渐从别人口中听说他的恶习,直到后来,自己也沦为这罪恶的延续。

    她永远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他前妻时,那个略显憔悴的女人对着她婉婉一笑,那笑容轻松而得意,只是自己当初读不懂它的含义。

    志强的父亲生意失败后郁郁寡欢,不久便与世长辞,除了几间小房子,什么都没有留下。

    家道败落,禽散鼠迁。生性娇惯的王志强原本所交的那些朋友,吃喝玩乐还行,解囊相助无一人鼎力。

    后来,他终于在皮鞋厂找了个打箱的工作,一天下来,点头哈腰,肩酸背痛,回到家便恢复了少爷的模样。冬芳慌忙揉肩捶背,烧火做饭,即便这样,他的工作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多久,便被人给辞了。

    没办法,冬芳只有去饭馆当了服务生,工作的日子繁忙而清苦。假如生活一直这么重复,她也觉得平凡知足,那个靠不上的丈夫虽然劣迹斑斑,怕苦怕累,可偶尔还会骑着车子来接她下班,让她在众人面前感受到一点爱的虚荣。尽管她知道,他又要开口向她要钱了。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次,一个客人酒后对她动手动脚,她忍着愤怒却不敢声张,正好被窗户外面接她的志强看到。志强没有冲上前为自己的女人打抱不平,反而怒目圆瞪骑上车子扬长离去。那一晚,她捂着红肿的脸颊一夜未眠,一束散落在地上的长发在微弱的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自那以后,志强一不高兴便对她大呼小叫、拳打脚踢,向她索要的钱也越来越多,他认定了自己的女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任她如何解释,都无济于事。

    家里入不敷出时,冬芳便向自己的母亲开口,她知道母亲对她,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志强看到寄来的钱财,很是高兴,每次都要拿去一半和狐朋狗友喝酒吃肉。春芳小心地把剩下的藏好,她要积攒一些,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有了孩子,志强对冬芳的态度好了一些,时不时还从外面买些点心,暖暖冬芳的心。冬芳摸着隆起的肚子,看着身边这个健壮结实的中年男人,用手轻轻环抱住了他。那一晚秋月极美,胎儿在她的腹中快活游动,她对一切尚抱有美好期望。

    03.

    转眼孩子便出生了,是个女儿。志强稍有不快,可初为人父,也表现出了应有的积极与亲热。他笨手笨脚地端茶倒水,忙着出门找工作,冬芳冒着落下月子病的风险做家务,看到他的改变,她的心里热乎乎的。

    直到后来,志强和他那几个朋友不知从哪弄了几辆二手车,跑起了黑车生意。从此,这便成了他的主业。

    有了收入的志强脾气也日渐大涨,不是经常夜不归宿,就是醉醺醺回到家里发酒疯。有一次,他喝醉后回到家,二话不说便把正在床上睡觉的冬芳揪着头发拖起来,横眉竖眼地对她说:“我今天出去跑车,你猜我遇到了谁?我那一头小卷发大红嘴唇的丈母娘,别人告诉我她是做那个的,是什么鸡就生什么蛋,快说,你背着我干了多少好事了。”

    年幼的女儿被惊醒,吓得哇哇大哭,他一脚踹过去。

    “哭,哭什么哭,是不是我闺女还不一定呢。”

    冬芳挣扎着爬起来,将女儿抱到次卧带上门藏起了钥匙。这是她保护女儿最好的方法。那一晚,她任他打骂、任他蹂躏,她知道,他喝多了,她一旦开口否认,换来的将是更惨痛的代价。

    第二天早上,志强醒来,看到满地的狼藉和妻子红肿的身体,他羞愧地抱着冬芳,一遍遍道歉,流着低贱的眼泪,说着撼天的誓言。冬芳的身体在发颤,心也在发颤。既对他深恶痛绝,又默默依恋。

    04.

    她明白他酒醉后的话。她的母亲做什么工作她也一清二楚,正因为这个原因,她的回忆里才满是羞耻与自卑,直到认识了志强,她才像长了翅膀,彻底离开了那个地方。

    她的母亲十八岁便生下了她,她没有父亲,因为连母亲也记不起,那一晚她收了多少小费接了几个客。

    她是邻居周姨带大的,周姨家里很穷,待人却很好,对外人都说她是自己的女儿。她很珍惜那段岁月,可到了入学年龄,还是被母亲强行接回了家。

    她讨厌母亲。讨厌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讨厌她低胸露乳的衣服,讨厌她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讨厌她半夜的嘤嘤叫声。

    她从不和母亲多说话,除非向她要钱,母亲对她从不吝啬,即便这样,她对她还是没有一丝感激之情。在她的记忆里,她少年的那段岁月,除了花钱什么也不会,除了忍受母亲赠予的流言和嘲笑,她什么也没得到。

    志强的出现,像是上天给她的一根救命稻草。那宽厚的肩膀、温热的喘息、炽热的情话,无一不让她沉迷。多少个日夜,她为他失眠,为他流泪,她在他筑好的笼子里学习化妆、烹饪,甚至学习如何在床上讨好一个男人的心。她像掉进泥潭无法自拔,却又自得其乐,享受其中。

    从前是,后来也是。

    冬芳换了个姿势,裙摆起落间,腿上的伤疤道道显现。

    周律师倒吸一口气,喝了口仅有余温的茶水,说:“你完全可以去报警,让法律来制裁他,何必要这么做。”

    冬芳笑了一声,开始她也以为,总有一天,她会带着女儿离开他,或者报警,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连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和他之间那粘稠的情愫,让她的心来来回回反转,直到后来,她已没有时间选择,不得不迅速结束一切。

    05.

    一切的改变都来自那个夜晚。那天志强开车时遇到两个外地乘客,坐车不给钱,还揍了他两拳。志强寡不敌众酒后回家,很不高兴。冬芳劝说几句,他便兽性大发,骂她是心向别人的婊子。

    冬芳无助地躺在床上,抱着被志强扭青的胳膊,看着他寻来一条长长的锁链,心生寒意。那时她便想,她若是能活下来,就给女儿找户好人家送养,然后和志强同归于尽。

    志强将她绑在床上,脱尽她的衣服,嘴唇滑过的地方,都留有他深深的齿印。她忍不住叫,可她越是叫喊,他便喘息越重,表情越兴奋。他眼冒火星,像一头发情的狮子,下身高傲地摆动着,如巨蛇捕捉食物时高高仰起的头颈,上面沾满饥渴的口水。

    他用小刀轻轻滑破她的皮肤,伤口处珍珠似的血滴成串排列。他邪魅地笑着,用舌头轻轻舔过。冬芳的叫声渐渐小了,身体上这温热湿滑的感觉,有麦芒的刺痛与棉花的柔情,她的身体一下子就瘫软了……

    那一晚,她第一次放下抵触心理,感受着痛与乐的双重刺激,那一晚,在巨大的疼痛中她享受到了无法言喻、不能抗拒的快感。

    自那以后,每次被打时,冬芳都会用尽全力或主动配合或故意抗拒,寻找她想要的那种感觉。这个时候,在她的眼里,他好像没那么凶残可恶了,运动结束之后,他瘫倒在她身上,抱着她的那几秒钟,也更显得温情许多。

    日子久了,她竟痴迷起了这种感觉。在志强跑长途不在家的时候,她拿起刀子划向自己的手臂,却不见成效。于是,她终于迈出了家门,走进了街角里的那间小发廊。

    反正,在志强心里,她早已和她的母亲没什么两样。

    06.

    “所以,王大力是你的情人。”

    “呵,其中一个。”

    “你为什么会选择他?”

    “他光棍一条,无牵无挂,最重要的是他蠢,听我的话。”

    “所以,你租了间房子,故意扮成你们的爱巢。那天,你提前约好大力,并故意引王志强过去,杀了他后清理现场跳窗离开,去了王妈家里,造成自己不在场的证据。而大力赶到时,人其实已经死了,最后他被警察当场抓获,这都是你设计好的。”

    “哈哈,周律师,你不去当警察真是可惜了。”

    “你明明第一刀就已致命,为什么在他身上留下十多刀伤口,难受不怕留下疑点耽误逃命吗?”

    “我只是怕他没死透,再送他几刀。”

    “所以,你并不是真正想逃,大力这个替死鬼,只是你用来迷惑别人的障眼法。”

    冬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初秋微凉,她揉了揉肩膀,说出了让她苦苦隐藏的秘密。

    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去年,或今年年初,她便发现家里的垃圾桶里不时有碎掉的体温计。起初她并没有在意,后来,在女儿屋子里发现了收集起来的水银。女儿告诉她,那是学校做试验用的,所以她并没有疑心。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发现女儿竟然对志强的态度有所转变。之前,她最怕的就是他,他一回家她都是处处躲着的。可那回,她却主动迎上去,为他倒了一杯水。

    志强很开心,长大了的女儿亲热他,可她心里,却始终想不明白,越是这样,她就越害怕。

    直到有一次,志强打了她后夺门而去,女儿从屋里出来帮她上药,红着眼眶说:“妈妈你再忍忍,他一定会死在外面的,到时我们就彻底逃脱他的魔爪了。”听到这话,她的心里一惊,她不知道女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更不知道女儿会做什么。女儿真是长大了。

    她处处留心,两个月以后,终于发现女儿在志强的水杯中偷偷放入了水银。她没好好上过学,却也知道水银是有毒的。

    女儿想毒死她的父亲。然而女儿是聪明的,她并不是每次都会投毒,即使投时也只用微量,使人根本不会察觉。这样志强就会慢性中毒而死。

    冬芳拦不住女儿,女儿对他恨之入骨,甚至对自己都说起了谎话。她猜想女儿的计划就快结束了,不由得悲从中来。如若他一下死去也罢,可若他死不了进了医院,事情难免不会败露……

    说到这,冬芳眼眶红润,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07.

    “所以,这才是你杀他的原因。”

    “周律师,我没有亲人,我只有一个女儿。”她的身子颤动起来,激动地掩面痛哭。“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不能做错事,所有的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

    周律师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表情复杂,像是思索着什么问题。许久,冬芳才平息了情绪,然而此时,楼下已响起警车鸣笛的声音。

    “周律师……”冬芳抹了抹眼泪,用力握住他的手,欲言又止。

    楼下人声杂乱,急匆匆的脚步声如在耳边。

    “你还记得周姨吗?十年前她的女儿得了癌症,她为此倾家荡产,是你寄去了一笔钱,帮她度了难关。冬芳姨,周姨她是我的外婆。”周律师说着,镜片上蒙起了一团水雾。

    冬芳听后,怔住了,眼泪如洪水般川流不尽,她心里清楚,她何时为周姨寄过钱啊?那寄钱的人,一定是自己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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