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ll 郭名高
校园一隅
1
已经一年多了，每次去这个班上课，总见女孩戴一顶黑色帽子，帽沿坚挺而突兀，遮住她半边脸。她孤立地趴在最后，桌面上空空的。我敲一下桌子，示意她拿出本子准备上课。她缓缓地抬起头，默不做声地盯着我看一阵子，再将头抵着桌面。有好几次，她竟然睡着了。她的位置极为特殊，意思大伙也明白一些。上课之前，我常要提醒她一次，从未见她将心思放在课堂。
这天下午，她没有睡觉，桌上摊一本杂志，帽沿顶着桌面，掩饰了她的表情和心思。课堂间隙，我蹲下身子与其交流。“怎么了，你为什么会这样？”说着，我将她的杂志收了起来。她还是不做声。我又问:“你在学校的表现，你妈知道吗？”这次，她将头略微抬一下，轻声地回一句：“不知道！”“班主任没通知过家长?”我甚是不解。女孩说：“我妈不愿来学校！”我有些惊讶，继续道:“你爸呢？”她默默地抬头盯着我，眼里噙着泪花，悠悠地说:“我没有爸爸！”说罢，又将头低了下去。
2
这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不知道那个孩子后来有没有接受社会再教育，不过，他的亲友团还是蛮厉害的，凝聚力强爆了。他们深刻地教育了我。我龟缩着似乎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那个下午，天边飘起一片乌云，悄无声息地就晃荡过来，嘎嘣一声劈出几道闪电，我的面前开始火光四溅，流星一般嗖嗖地朝我刺过来。跨出办公室，这几道闪电幻化成数张陌生的面孔，那个孩子打头阵，指着我喊：“就是他，是他搧了我一巴掌！”于此，闪电开始狂热地劈过来，脚步杂沓，门板哐哐地响，瞬间将我逼进屋子。我对教育的热情，包括良知刹那间凝霜、结冰，然后啪嚓一声被人摔在办公室的地板上，碎得只剩渣滓。事后，我捋了一下整个事件：那是一节室外课，我要求学生带上必备物品，在校园指定位置写生。结果有四人无视规定，必备之物全无，絮叨无休，屡教而漠然，待我为学生辅导间隙，竟然撒缰、呼嚎，干扰他人上课。课罢，我将这几名学生带进办公室，每人脖子上抽了一巴掌以示警戒，继而苦口婆心，晓以大义。未料，下午就见此子伙同父母、姑舅前来兴师问罪。无他，先以拳脚向我问候。末了，那妇人竟和气相请，望此后能多加关照他家孩子。案头的文竹颔首嘲讽，我对着文竹抚慰两下，然后咔嚓折断了三两枝，狠狠地扔进垃极筒。
和谐
越半载。一天上午，我正在上课，忽见一老叟冲进教室，气势节节拔高，粗声大气地囔:“我孙子被人欺负了，你怎么当老师的！”我愕然，学生亦愕然。在我一脸茫然之际，他扑了进来，想对某个学生动手！我倒吸一口冷气，何方妖孽？竟来此撒野！遂一把将其甩出教室。后来方知，又是此子，课堂与同桌私语而起争执，即以手机短信求援，俨然大敌当前，对方要取他项上人头似的。
3
晚自习期间，一学生絮叨不休，有碍他人学习，值班女教师上前阻止。一止无效，二止使其不悦，三止则怒发冲冠，忽以暗藏刀具朝老师面部挥去，血溅三尺。
祸事即起，此子惧怕而逃。女教师被送往医院，腮帮缝合十余针方罢。家长闻讯，未有安抚、慰问之举，反怪子逃乃为师之责。
隐匿二月，始传该生弃笔从戎远走他乡。教师亲属请家长赔付医药费若干，久托不予。行商无暇教子，修德处事若此，亦使人哑然。
校园一角
起初，我对此子多有教诲，常见彼以金刚怒目应对我等良善。余幸甚，未逢彼以钢铁手段相加。然，余惧之尤甚，今日社会，何处可觅师之盾？叹曰:生命诚可贵，教育价亦高，若为安全故，良知即可拋。
补记:
数月前，一女同事将学生唤到办公室，恨其屡不交作业。学生不屑，甚至有顶撞之举，惹得老师不爽，以充电器连线在其屁股上抽了几下，该生毅然报警！这次，民警再不言警力不继，及时赶赴现场，一副人民“店小二”的姿态，使教师颜面尽失，面壁而泣。学生见之窃喜，私语:“和谐社会，学生也是有人权的！”
如今，教师必须放下教鞭，扬起来就是新闻；学生知道维权，无论是否荒唐皆成话题。但凡此类教育闹剧，媒体不遗余力，不论是非，相关部门忌讳其负面影响，亦无原则，息事宁人乃为上策，故而滋长诸多邪风浊气。
郭名高隶书对联
一子不肖即可搅得家无宁日，遑论数十人乃至千余众托之三五教师，良莠理所当然。传道、授业、解惑，其中大难非从教者不能尽知。但凡问题学生，必始于家庭教育。汝若不达理通情，必祸及子女。践踏师尊愈甚，隐患必藏之不久，于己于人皆是祸害。莫将教育事故扩大化，莫将不良现象普遍化，福始于德，祸生于无德。社会若无是非言，不能遵循行业规律，邪风必生，祸患必始，则国之灾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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