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苏嘉和晴岚、顾湖帆一行人趟过吊桥，刚刚登上潘遥他们昨晚呆的佛塔峰，就发现天气有点不对……
刚刚还是个嫩阴天，片刻功夫天光竟然像熄了灯一样黑下来。远山暗成黛色，云海乌云如墨，明明还是上午，难道是日食？
沈孟如吓得钻进奶妈怀里，顾湖帆打开黑铁佛塔底层一扇暗门，让奶妈带着孟如躲进去，叮嘱奶妈：“万一有危险，这地板下面有个小地宫，你可以带着孩子躲进去，千万别出来！”
奶妈隔着镂空的塔身，向顾湖帆点点头。顾湖帆锁上暗门，把钥匙递给了奶妈。
奶妈放下沈孟如，蹲下身来安慰她：“小姐，别怕。我们很快就能出去的。”
沈孟如先点点头，又提醒她：“奶妈，爹爹说他放了一件东西在塔里，要我们帮他找。”
“是吗？”虽然感觉老爷是为了哄孩子过来才这么说，奶妈还是很配合地在狭小的佛塔内部环视一圈：“可是，没看到呢！”
沈孟如急了，大声说：“一定有的！也许爹爹藏起来了！”
奶妈连忙安抚她：“好好好，我找找看啊~”说着把地板上镶着的一块大铁板掀起来，自己下到地下室一样的小地宫去找。
片刻后，奶妈从地宫口露出一张惊讶的脸，拎起一支老式火铳枪，放到地板上。
沈孟如期待地问：“奶妈！爹爹就是藏了这个，是不是？”
“是啊！”奶妈攀上地面，放下铁盖板，手里还提着一袋火药弹子：“老爷真是有预见。小姐，等会儿奶妈要放枪的，你就进地宫等我，乖啊。”
佛塔外面，苏嘉、晴岚、顾湖帆、海马四人，面对忽然刮起的猛烈山风、乌云翻滚的云海，不约而同都背对佛塔围成一圈。
苏嘉大声问晴岚：“你有没有带什么武器？”
晴岚顶着风回答：“我就那把登山杖能当武器，还被你扔了！”
苏嘉转头又问顾湖帆：“霜翼！你带了武器没有？”
顾湖帆没有回答，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话，只顾大睁双眼，见了鬼似的瞪着前方。苏嘉顺着他的视线往前一望，发现原本只在海面翻滚的乌云，现在竟然像海啸般高高涌起一堵云墙，直向这边扑过来。
苏嘉看得目瞪口呆，倒退两步贴到佛塔上，想躲又没处躲。他正准备往佛塔高处爬，却发现已经逼到山崖前的乌云团里，透出两点红光，雾气中露出一条浑身漆黑的巨蛇，又红又亮的两只眼睛，像两团铁水镶在漆黑发亮的蛇头上。
苏嘉登时惨叫起来，可是这还没完，滚滚乌云中不断露出一对对红灯泡，一条、两条、三条……一条条巨蛇从云雾中显现出来，像帆船归港般，径直朝两座山头游了过来。
外面的人一时吓懵了，奶妈从佛塔里看到外边的情形，忙把小姐抱进地宫，盖上铁盖。接着把火铳架到佛塔的透空处，枪管伸出塔外，叫了一声愣在外面的苏嘉：“苏小哥，过去一点！捂住耳朵！”
苏嘉看到枪管，连忙往晴岚那边让，一抬头却吓一跳：“晴岚！你干什么？”
晴岚已经往前走出好几步了。他前面就是一条逼近的黑鳞巨蛇，可他却像没看到一样，一步一步迎着巨蛇走去，走向山崖的边界。
苏嘉连忙追上去拉他，晴岚目不斜视，被拉住也没反应，仍然怔怔忡忡地要往前走，嘴里还喃喃念着：“姆妈……姆妈……”
“你说什么？醒醒啊！”苏嘉用尽力气拦着他，差点被他拖着走。
这时，那条巨蛇已经游到他们眼前，伸在半空的蛇头向下盯着他们，红灯笼般的两眼闪闪发光，它忽然张开血盆大口，顿时一股腥风扑面而来，两个人眼看都要被它一口吞下……
苏嘉条件反射地松开手，退回两步，那条巨蛇趁机闪电般地卷起晴岚，迅速反身游回云海。
“晴岚！！！”苏嘉急得跳脚，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喊：“苏哥让开！！”
苏嘉应声往旁一闪，奶妈已经扣动扳机，“轰！”地一声，一团火光直冲那条巨蛇，正好打中它的下半身。爆开的散弹像烟花四射开来，星星点点悉数刺进巨蛇的身体，把一段蛇身打得千疮百孔，登时就有丝丝白烟不断从伤口往外冒。
黑鳞巨蛇疼得蜷起蛇尾，呼地一下扫过山崖，砰地撞到佛塔，黑铁佛塔都被它撞弯了一截。
苏嘉和顾湖帆连忙伏低身子，避开蛇尾的扫荡范围。一抬头却发现这蛇虽然疯狂地乱扭乱摆，卷着晴岚的一段却始终不放，一时只能干着急，想不出救人的办法。
跟在它后面的两条巨蛇，一看前面这条中了枪，立刻调转方向，直扑悬钟寺所在的山头。其中一条冲向云昭，另一条则向小张冲去。
……
小张准备充分，在天刚黑的时候就已经拔出手枪拉开保险。眼看从未见过的黑色巨蛇迎面冲来，他站稳身子，纹丝不动，双手托枪，迎面就给巨蛇来了一枪。
呯！地一声，巨蛇被打得头一偏，枪眼正中它的前额，登时白烟嗤嗤直冒，一股黑血从枪眼中喷出来，溅了小张一身。
这条巨蛇中了枪却没停下，而是打着转冲向高空，像一股黑色的龙卷风般扶摇直上。小张看准机会，对准它冲上来的蛇身又砰！砰！砰！连开三枪，把它打得白烟直窜，尾巴都蜷起来了。
巨蛇乱扭着在天上翻滚了一阵，终于冲不动了，开始带着滚滚浓烟，朝着山崖坠落下来——
小张仰着头，眼看视野被一片黑影覆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大李扑上来撞到一边：“躲开！”
话音未落，巨蛇已经从天而降，像座肉山似的砸到山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山顶都抖了一阵，崖边的碎石纷纷崩落。
大李小张被震得滚出老远，眼看就要滑到悬崖边，大李眼疾手快，一把扒住一处凸起的石块，拉住自己，另一只手还拽住小张，让他在滑下悬崖之前堪堪停住。
巨蛇的尸身开始冒出浓烟，大李和小张互相扶持着站起身来，互相看了一眼，还来不及说句话，冷不防一条猩红的蛇信子从背后伸来，忽地缠上小张的腰绕了几圈，瞬间就卷起小张，闪电般地往后拽去！
小张手里的枪霎时被甩脱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自己猛然被提到空中，眼前只看到大李脸上惊恐的表情。
“张！！！”大李眼看小张整个人被蛇信子直直拽向一条水缸般粗的巨蛇口里，脑子里嗡地一声，人还没有想到对策，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反应。
他直冲上去纵身一跃，冲进巨蛇的血盆大口，扑到小张身上，碰掉了手里的枪。
在蛇信子就要把小张拖进黑洞洞的喉咙时，大李一手抽出腰间的博戈刀，扑地扎进巨蛇的下颚，另一只手拽住小张的胳臂，不让他往下滑。
被刺了一刀的巨蛇暴怒起来，一口咬住大李的腿，大李痛叫一声，仍然死死拉着小张不放，他忍痛抽出军刀，又朝着原处捅了下去，一刀接一刀，直把大蛇的下颚扎出了一个洞。
伤口里窜出白烟，巨蛇疼得终于张开嘴，开始在空中翻滚着狂甩头，想把大李甩出去。大李却趁它张开口的功夫，嗖嗖爬进它的嘴里，拔出一段缠着小张的蛇信子，手起刀落，就斩下了一段。
那巨蛇痛得一仰头，蛇信子终于放开小张，缩了回去，大李一手把军刀扎进内颚稳住身体，一手拉住小张：“等这玩意儿掉到哪座山上，我们就跳出去。”
小张点点头，搂紧大李的腰，一手抓住巨蛇的尖牙。两人就这样卡在巨蛇大张的口里，跟着旋转翻滚了无数圈，翻得头晕目眩。巨蛇口内的伤处也越来越烫，创面渐渐烧得越来越大，温度直线升高，两人感觉衣服都快着火了。
可是这蛇尽管疼得乱滚，却只是在云海里翻上翻下，一点都没有要撞山的意思，大李眼看小张快撑不下去，一咬牙，拽起蛇信子就往右边一拉——
巨蛇痛得一个甩尾，脑袋向右一摆，眼看就要撞上一座山头，可是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没撞到山上，堪堪从山崖边飞过去了。
大李喘着气，强迫自己稳住，不能慌，要耐心等待机会。终于，巨蛇在翻了几圈之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再度靠近一座山峰……
大李目测距离、看准时机，等到巨蛇飞到山顶旁边，他猛地一拽蛇信子，巨蛇被拽得头一扭，蛇头从山顶一蹭而过。在那一秒之间，大李用尽全身力气，把小张从蛇口里甩了出去，扔向崖顶。
小张砰地摔到山顶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抬头再看时，发现大李竟然没有跳下来，而那条巨蛇，已经又翻腾着飞远了。
小张呆住了，半天才喊破了音地吼：“大李！！！”
他跑到崖边，眼看着那条浑身黑鳞的巨蛇口喷白烟、翻江倒海地扭动着，身上忽然像破了一个口子，从里面至上而下划开了，黑烟白烟顿时像面旗子一样在空中喷薄而出。
被整条划开的巨蛇终于不再挣动，一长条无力地垂直落地——而大李还在它身体里面。
“大李！！”小张急出了火，撕心裂肺地喊：“跳啊！！李大毛！！往外跳！！！”
巨蛇掉下云海，看不见了。几秒钟后，才从遥远的下方传来沉闷的一声响。
小张双腿一软，怔怔地跪倒在悬崖边，面对乌云翻涌的云海，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
佛塔峰这边，缠着晴岚的巨蛇半边身体喷着烟，无力地掉在山顶上，黑漆漆的蛇身有几处已经冲起火苗，烧了起来。
片刻后，整座山顶已是烟雾腾腾，火光冲天。海马望着眼前的大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个断续的画面：
自己红着眼，跪在一片焦土前，面对着眼前被大火烧成断壁残垣的房间，拳头把地面都砸出了印子，砸出了血——
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妇，抱着一个小男孩儿，笑着看他走过来，却突然被一片大火吞没——
自己在大雨天里，一铲一铲地挖着土，旁边放着两具棺材，一具木棺，一具铁棺——
海马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些片段。他并不认识那位少妇，也不认识那个孩子，可是……
苏嘉眼看着蛇尸燃起大火，急得直跳脚：“完了完了！晴岚还在里面！”
他试着上前一步，就被风吹过来的火苗逼退，山顶上又没有水，无法灭火。正着急的时候，身边忽然刮过一个影子。
一直闷不吭声的海马，这时却提了一把刀，裹着一身布，戴着斗笠冲进火里。他一进去，浑身就被高温蒸出一团汽，看来他裹的布和斗笠都是湿的。
隔着烟雾，苏嘉勉强能看到他用布罩着脸，在火光中挥刀斩开一段又一段燃烧的蛇身，四处不停地查找着。
忽然，海马在一处停了下来，劈开一段蛇身，蹲了下去。这时烟雾被山风吹得越发浓烈，完成遮蔽了苏嘉的视线，他伸长脖子跳起来看，也看不到什么了。
五秒、十秒，让人绝望的三十秒过去，烟雾中再也没有什么动静。
苏嘉难过得眼睛都红了，他万万没想到只因自己的一个念头，竟然害得顾晴岚再度葬身火海。当初答应他一起探险的时候，可是做梦都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
苏嘉吸吸鼻子，擦掉眼泪的同时，忽见烟雾中火光一动，一团冒着烟的东西从烟雾里滚了出来！
看了半天，才看清是团大布包，看轮廓是裹住了两个人。大布包在地上连滚好几圈，直到把外面烧起的火苗全部压熄之后，才从中间伸出一只手，开始扯掉外面裹的布。
苏嘉连忙过去帮忙，把烧烂了的布包从两人身上扯下来，这才看清是海马把自己跟晴岚裹进他用来背客人的绑布里，再从火场上滚出来，一路既压熄了火花，也保护了晴岚不被烧到。
虽然两个人都被烟薰黑了脸，烧焦了头发，晴岚也被烟薰晕过去。可是苏嘉给晴岚和海马检查了一遍之后，发现他们都没有大的烧伤，连忙给晴岚做心肺复苏，一边对海马感激不尽：“谢谢你啊！真的太感谢了！你不知道，他N年前就经历过一次火灾的……”
他边说边不停地按压着晴岚的胸口，终于，晴岚有了一丝反应，猛咳一阵，悠悠醒转过来。
苏嘉激动不已，摇着晴岚叫：“太好了太好了！活过来了！”
晴岚被他摇得头晕目眩，半天才能说话：“我怎么了？”
“同学！你差点挂啦！”苏嘉兴奋地一指海马：“要不是这位大哥救了你，你就真挂啦！！”
晴岚朦朦胧胧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海马却早就避得远远的，独自蹲在佛塔前，在山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刀。
熊熊自燃的巨蛇已经烧得皮脂都融化了，除了被砍断的几段还留在山上，剩下的已经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一长条顺着山崖轰然掉落。
……
顾湖帆和苏嘉协力把晴岚扶起来，妈妈从里面打开佛塔暗门，让晴岚先进去休息。奶妈就要自己出来，被顾湖帆按住了：“奶妈，小姐离不开你，现在又多了一个人要你照顾。外面的就交给我们吧！”
他说着向奶妈笑了一笑，自己提起火铳带到外面，眼看着蛇尸烧成焦黑，最后几缕烟雾被山风吹散，阴暗的云海仍然波谲浪诡，乌云沉沉地滚动着，一刻都不安宁。
顾湖帆观察了一阵地形，把火铳提到一块凸起的山石上架好，抬着枪柄左右旋转一圈，确认了各个角度都能射击，才扶稳枪，抬眼注视着云海海面。
果然，乌云翻滚一阵，又有一个浪头朝佛塔峰涌来，这波云浪推进的速度缓慢，一直压到山崖边，都还是一团浓雾，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顾湖帆凝神屏息，专注地盯着那团乌云，等待着。
忽然，阴云之中隐隐亮起一团闪烁的红光点，像一串红色小灯缠成一团，中间则是两只大灯泡，犹如车灯一般从云雾中射出两道红光。
顾湖帆心下了然，手指扣住扳机。虽然心里早有准备，真待看清云中露出一段红眼黑鳞的巨蛇，背上爬满罗刹猴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心。
那群罗刹猴一个个扒在巨蛇的鳞片上，挤挤挨挨的，像给巨蛇罩了一筒黑毛围巾。一团红光点闪闪盯着山崖，急不可耐地噫噫叫着，恨不得立刻跳下崖顶。
顾湖帆手指搭在扳机上，瞄准了蛇背上成团的罗刹猴，一动不动，像石化了一般。
背了一身黑猴子的巨蛇，好奇地游到顾湖帆面前，低下头来，大得像灯笼般的两眼，照得顾湖帆一身红光。
顾湖帆扬起嘴角，轻轻一笑：“不好意思，你是下一位。”就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巨响过后，散弹直射蛇背，一大团烟花在罗刹猴中间炸开，一群猴子一个不落，身上都中了至少一弹，登时尖叫声四起。
巨蛇被炸声惊得往后缩了三尺，感觉到背上的猴子在不断掉落，它甩了甩头，再度向顾湖帆冲过来——
这时的顾湖帆已经拉拴换弹、再度瞄准，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巨大的蛇头冲到眼前，他才再度放枪，一团火光登时射入巨蛇口中，它条件反射般闭上嘴，喉咙里早传出一声沉闷的爆响，散弹从它的身体里面四处射出，把蛇头下面一段打成了筛子，登时白烟嗤嗤从各个弹孔里喷了出来。
黑鳞巨蛇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在空中乱翻几圈，终于带着仅剩的两三只噫噫叫的罗刹猴，坠落到云海之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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