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穆陵传之穆陵情影 第十二章 万山红
1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花开到阡陌，终究梦一场！
夕阳下，古道边，小七正在茫茫茫原野上彷徨四顾，忽闻不远处大道上传来一阵苍凉的歌声。
“是谁？是谁在唱歌？”小七极目向前望去，依稀只见有一道背影，拐过荒坡，消失在山水苍茫间。
“好像渔樵耕读者流，”玉钟离吃吃笑道，“听词儿是在夸你呢，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那么后一句呢？小七暗想，可是并没有说出来，只在心里悄悄嘀咕了一下。
可钟离姑娘还是感受到了，没办法，谁让她天天吊在一个这么关键的位置呢。何况两个人天长地久的，猜也猜得到。
“后面貌似指你的情劫……”她郁郁言道。
情劫？小七一愣。掐指一算，自己离开沂山都已经第七天了。
从黑风口下来后，小七直奔穆陵渡，见到了呆哥。和他所猜想的差不多，毒门虽然和法云寺一样，地处深山老林，呆哥作为其掌门师兄，却始终睁着第三只眼，密切关注江湖动静。
其实早在春节之前，武林中就有了施盟主要约各大门派来沂山圣水泉赏荷的传言。起因是盟主大人老母今年中秋正好八十整寿，这位天下第一霸主，未免又动了觊觎之念。
虽然沉睡在圣水泉底的这粒莲子，是法云寺历任住持的不传之密。可是江湖就是江湖，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少年江湖上就有传言，说沂山古寺内藏着一粒莲子，系佛门至宝。
佛门以莲子为宝，原也没有什么稀奇。因为佛家精义，本就与莲渊源甚深，或者说密不可分。可还有一说，传闻这粒莲子由九尾狐所变，这就给人们增加了新的谈资。但传言就是传言，无数人在说，无数人在传，这一传便传了若干年，其实并没人真正当作一回事。
传言吗，岂不闻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信它作甚？
可传来传去，终于还是有人信了一回。而且这个拿来当真的人不是别人——当今武林盟主施春秋。
只能说，是这莲子的劫数到了。
只不过虽然江湖上早生出武林各大门派要齐聚沂山赏荷的传言，毕竟赏荷要在夏季，而且法云寺地处深山，节气还要更晚一些，所以呆哥并没有太当一回事。直等昨天早上小七来报，古寺内出现异象，他都没有联想到这粒莲子。所以事后他在寺内转了一圈，到了圣水泉前，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并说不出什么原因。没想到偏偏，还是这莲子出事了。
只是这行动，未免太早了一些吧？而且那个老茶和梦古联手，行事怪异，不合常法，显然不是施春秋一行。他如此先行一步，打劫了这粒莲子，究竟是什么目的？是单纯为劫宝而来，还是针对这次武林会盟，期望能够在江湖上引起更大的纷争？
不管怎么说，这老茶和梦古，看上去都不象是施春秋一伙的。因为莲子一旦失窃，各大门派赏荷势成画饼，还千里迢迢跑来干什么呢，不是明摆着要看盟主大大的笑话吗？
他不由回想起法云寺上空，冥冥之中，好象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凤凰洞见，江湖有变。
三世九劫，千古一叹！
江湖人一向无利不起早。老茶抢先施春秋一步，一定有更大的图谋在后面。所以从离开法云寺那一刻起，呆哥便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有必要到江湖上走走了。
因为不管老茶有无后招，即便只是出于一时的贪念，施盟主看中了的东西没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武林中都将会掀起一场更大的波澜！
只是毒门盘根错节，呆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不是说走就能走得开的。最后商定让小七先行一步，自己在八月十五之前，和他在长安会合。
之所以定在长安，是因为呆哥凭直觉意识到，风波因施春秋起，也必将因他而止。只有在长安那栋十方宅内，才会找到事情的终极答案。
一场龙虎相争，更多风云际会，都将在这座天下独一无二的大宅内展开！
于是小七独自踏上了征程，还好有钟离姑娘陪他说话解闷儿。
2
正迟疑间，忽见眼前滚过一团红云，一会儿钻入丛林，一会儿掠过树梢。小七不由一愣，只听玉钟离低低说了句：
“来了，就是她……”
谁？小七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这团红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倾刻之间，已经消失在漫漫古道那端。
“要不要追？”钟离姑娘又说。
“追什么？”小七反问她。钟离哼哼一声：
“不用你追！这不又来了？”
果然北边又现出一团碧云，飘忽而至。这回小七看清了，因为这团“云”的速度要明显慢一些，正施展轻功，匆匆而至，嘴里叫着：
“阡陌，你给我站住！”
阡陌？小七真的有点懵，自无二话，一记云霄指，斜刺里跃起身子，向这人胁下点去。
可这女子赶路虽慢，动起手来反应却快，半空里一个鹞子翻身，倒挂在桲椤树上，反手一剑，一道寒光，丛林中树叶四溅，把来人挡在二尺之外。
女子这把剑，也是有名堂的，剑锋一出，立见青幽幽的寒光。小七知道是个宝物，也不客气，两足一落地，使出化骨功，一掌虚劈，一掌贴地而起，来夺她手中的利刃。
这化骨功，还是毒门呆哥所授。可小七天份极高，不自觉中，已经使出了陌上神功，在瞬时间变得身软如蛇，只要这女子出招，便立时生出应对之法。
这女子进退有据，左冲右突，刷刷刷连刺十余剑，并不能冲出小七的围堵，真的急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朝他啐了一口：
“滚开，好狗不挡道儿！”
“那你告诉我在追什么？”小七嘻皮笑脸。
“阡陌，花阡陌！”
“什么花？”
“那是俺闺女！”
“啊？那团红云……”小七一阵大窘。就听玉钟离在怀里嗤地一下，然后没有了声息。
“你是她娘？那也是个后娘，要不然干吗满山遍野追着跑？”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女子怔怔地，忽然剑尖下垂，软软地在一块大白石上坐了下来。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下小七真傻眼了，他原本只不过信口一说，没想到戳中人家的隐私，只好一揖到地，给人陪罪。
“不要紧的，我一个人，心里闷着呢，你我素陌平生，不妨讲给你一个人听听……”女子说。
树洞？这是小七生出的第一感觉。我怀里还有个钟离……他心里暗道，却不便说出来而已。
“我叫李敏君。”女子叹息一声，“我追的这个女儿，是我那个夫君，年轻时和他相好的女子所生。我夫君本家姓花，曾隐姓埋名多年，复出后，江湖人称老茶。”
老茶！小七捏紧了拳头，顿觉热血沸腾，浑身骨头都铮铮作响。
3
依依京华，几许芳华，残梦着华裳。
那年，敏君十六岁。她遇上了一个闷骚的男人。
虽然他不修边幅，落魄潦倒，可当她看到他眼神里燃烧的渴求、欲望和野心，还是一下子爱上了他。
这不是一个久居人下的男人。只要借他一双翅膀，就能环宇翱翔；给他一个着力点，就可以搭起云梯，登上九天。
此时这个花姓少年，正极度失落。他本与一名叫小西的少女相恋，可是西居长安的武林盟主施春秋偶入京都闲逛，在繁华闹市中一眼就看上了他。
施盟主武功卓绝，权倾江湖。他看中了何方的宅子，马上就有人给他拆了，送到长安依样建起来，号称天下第一大宅，十方宅。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于是施盟主手摇折扇，身着长衫，在烟雨楼上请小西喝了一杯清茶。
当天晚上，小西被一群蒙面大汉推入一辆马车，连夜送往长安。
当时，这个花姓少年还在坊间吃酒赌钱，醉到人事不知。
等他一觉醒来，旁边没有了心爱女子的身影。
她已经消失在京城的茫茫人海里，消失在西去的漫漫古道上，消失在那幽深的十方大宅中。
只是花少年心急如焚，一时却抽不出身来。因为他和小西虽然尚未正式婚配，先生了孩子。他还有一个刚刚断奶的女儿，等着他来哺育。
在这关键时刻，是敏君帮了他。
花少年给了她一个名份，给了她一个家，骑着高头大马，把她迎娶进门，然后一去不归。
因为恰好在新婚之夜，他从前来贸喜的宾客口中，得到了小西的消息。
可是即使有了小西的确切下落，那座让天下人望而生畏的大宅，远不是他一个毛头小子所能去的。
他只好先入秦岭学艺三年，艺成下山，到处拜访奇人异士，切磋功夫，交流学问，渐渐成长为一个武艺高强、深谋远虑的侠士。并在其间颇行过一些侠义之举，江湖上老茶声誉鹊起。
而直到这时，敏君方才明白过来，这个花姓少年在给她妻子名份的同时，还给了她一个保姆的身份。
不过她依然无怨无悔，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把那个女婴养大成人。
在女孩三岁那年，花少年回来过一次，给女儿取名阡陌。
此时他已经在外人称老茶了，还是让女儿沿袭了他的祖姓，花阡陌。
待得冬日，唯见阡陌……
虽然老茶并不知这句陌上功的心诀，自从小西离去，他已经深深体会到了这种陌上花落唯见阡陌的滋味。
……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