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一直以为医院最悲伤的地方不过于一些肿瘤科室,病房了吧。直到一次无意间去医院复查我看到了这样一些名字“口语康复室”、“行为锻炼室”。然后我才注意到这里的孩子,好像的确和我家1岁的小侄女不那么一样。
比如,他们的眼睛里的两颗眼珠都在中间,呆滞无神。比如,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蹦出来“嘿”的吓你一跳。比如,他们的父母,通常是群聚,聊的都是去过哪些医院,几岁成这样了,医生怎么说,做过哪些检查等等。
这一刻,我多么希望他们是那些让人讨厌的熊孩子。他们除了流口水什么都不会,不会弄脏你的包包,白球鞋,甚至对你的微笑也无法回应。
有一次我检查完,等待给医生看报告的时候刚好旁边坐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看着她不停的摇孩子,突然想起刚刚在网上看到的新闻,赶紧对她说,孩子别摇,脑神经很脆弱。结果,孩子妈妈平静的说,她就是脑神经伤了。
对她而言,一切真的就像噩梦一样,来的突然,也来的凶残。
已经有2个活泼健康的女儿的她自觉得自己能做好一个妈妈,至少,能带好孩子。结果,在孩子刚满1岁的时候,毫无征兆的拉肚子3天。她并没有惊慌,去医院挂了普通儿科,拿了点药。紧接着,3天后,等待她的是来势汹涌的高烧,这一烧就是2天2夜,一阵比一阵高。终于,在41度高烧褪去后,上帝留给她的是一个被高温烧坏脑神经的孩子。
这个精灵般的孩子在一年多的日子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不知道多少欢笑,两个姐姐每天逗个不停,爸爸妈妈为家里第三件小棉袄的到来流下了数不尽的欢笑的眼泪。
但是,就像那句话所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短短不到1周,再去做检查,各项数据表明,孩子的确出问题了——退化了。
孩子妈妈说,抱她去了广东省儿童医院,医生说,孩子是神经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这一辈子就这样了。说完这句话,妈妈从面前一个黑色旅行包里拿出纸巾,擦眼泪。我突然有点后悔跟她聊天,我知道回忆伤口是一种怎么样的滋味儿。
宝宝在妈妈哭的时候眼珠子上翻看到了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给我,妈妈赶紧拿纸擦口水。宝宝的笑很快让妈妈从悲伤中拉扯出来,我赶紧逗逗孩子。
孩子妈妈继续跟我说,其实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我想好了,一辈子就这样也就这样吧,我养她就是了。只是听说有一个人的女儿也是这样的,被这个医生看好的,现在6岁多了,会自己走路了。我这孩子原先几个月就会的抬头,现在也抬不起头了。
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安慰的话她听了很多了,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过去的。”等等等等。安慰在这时候除了缓解尴尬没什么卵用。
孩子好像对我这个陌生人的声音尤为敏感,只要我一开口,她就会对我笑。她一笑,孩子妈妈就会笑。快分手时,孩子妈妈告诉我,小孩对声音很敏感,即使这样,一听到音乐,会跟着“啊啊啊啊啊”的叫。
听到这个消息我马上告诉她,等会见医生一定要把这个讯息告诉医生,没准可以从声音入手去治疗。
孩子还在继续歪着头流着口水咧着嘴对我笑,她妈妈依旧红着眼睛趁机逗逗自己的孩子,那温柔的眼神里装满了这个可能“一辈子就这样”的孩子。我没有多说话,跟她“拜拜”后走开。
我一直写文章在告诉年轻女孩儿,生活不是偶像剧,不会有一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多金深情的霸道总裁偏偏和普普通通,一般到没有什么特点的你狗血般的相遇,然后相恋。但是此刻我多么希望这个孩子的钥匙就是声音,她尘封已久的脑神经可以通过音乐激活,打开她和世界的大门。
我问这个年轻的妈妈,有没有去国外找找医生看看呢?她说,没有,到目前为之,为了看她,都已经是借了很多钱了。要是国内看不好的话,我就陪她一辈子。
我看到很多文章写过:“我养你一辈子”是世间最美,也是最毒的情话。
但是,恐怕一旦这句话在亲情领域,就会变成最真的承诺。
我一直以为在医院里,有孩子的地方无非就是儿科,这是孩子们看病的地方。然后是妇产科,这是孩子们到来的地方。再可能少量的是一些肿瘤科室。但是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群孩子的存在。
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捕捉大自然,没有看过云是怎么飘动的,蜻蜓是怎么呼吸的,含羞草长什么样子,他们就已经失去了品味这些美好的触角。
看到了他们,一直懂了《画皮2》里雀儿与狐妖的一段对白。
“姐姐,我终于知道疼的感觉啦!”
“你知道什么!你闻到过花香吗?……”
对于他们,花是存在的,但是花香是不存在的,因为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去品到花香。
现在离我见到这个孩子又过去了大半年,我希望她好一点,就像她妈妈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听说她6岁能自己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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