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的桥

我们村子的东河上架有多条石板桥，尤以何庄桥最“紧”，也有可能叫“禁”，家乡口音。意思是比较灵异，因为闹过很多次鬼。

这座桥在吾村东北方向，是一座漫水桥，有两排桥墩，三孔，每孔并排四块石条。不知是桥墩根基下沉还是本来就不高，这座桥整体趴在水面上。旱季还好，桥离水面尺余，人车通过安然无恙。

到了雨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桥面石条亲水，水流湍急，窾坎镗鞳之声不绝于耳。白天听不真切，夜深人静时一里地远处的行人都听得见。

如果是个月夜，河谷裹风，水借风势，吽然有声。声响时大时小，时尖时闷，时快时慢。才刚惊涛拍岸，接着会嘿然骤停。

有人曾经夜里听到过洗衣服时棒槌捶布的声音，嗙嗙嗙～也有人说听到过女人哭的声音，尖利高亢。

村民天黑一般不走夜路，如果走夜路必定绕过何庄桥，甚至连夏天西瓜地里都不需要设专人看瓜了。

桥的上游几十米处有一个潭窝叫无底潭，四周长满水草，潭水清冽，是人们夏天洗澡的好去处。不管天有多旱，无底潭从没干过。人们传说里面住着一只大鼋，但是谁也没见过，十里八乡村子的人们来求雨，倒是有求必应。

无底潭每年都会有人洗澡时被淹死，都说是老鼋已经成精，午睡时受到惊扰，发飙了。我小的时候大人绝对不允许我去那里洗澡，千叮咛万嘱咐，说何庄桥太紧，无底潭吃人，鬼魂多，近不得。

生产队大集体的时候，村里没有柴烧烟炕，就托人从县煤建公司拿到指标，到平顶山煤矿去拉煤。村里催煤催得紧，煤车日夜兼程。

快到家那天，拉车人算着夜里能到家，为壮胆，晚饭时喝了酒。结果经过何庄桥遇到鬼，两个拉车人被鬼按倒在石板上抬不起头，煤被洗劫一空，驴也被牵走了。天快亮时两人跌跌撞撞踉踉跄跄，七魂丢了六魂，回到村子里时两个人已经半傻了。

家人赶紧去桥头烧纸上香磕头如捣蒜，祈求各路鬼神开恩救命。东西可以不再要了，但一定要给两人留下一条活命。

后来，两人虽然生命无虞，却干不动农活儿了，一到夜里听见何庄桥的响动就魂不守舍。村里于是传得更凶了，谈鬼色变。

煤和驴都没了，生产队必须向上级报告。报到县里时，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领导觉得蹊跷，鬼要煤和驴干啥？于是派出一名老公安到场侦查，限期破案。

老公安顺着地上洒落的煤核儿和驴粪蛋一路找到盗窃惯犯藏身的地方，不仅起获了丢失的煤炭，还找到了即将被宰杀的驴。但被吓破胆的拉煤人却落下了病根，一遇到点风吹草动就旧病复发，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过了好多年我又问过很多人，村子里的人都说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鬼啥样，但却相信鬼一直都在，因为那两位神志不清的拉煤人就是被鬼吓的。

后来修的高速公路要跨过东河，架一座大桥，闹鬼很多年的何庄桥被拆除，那个无底潭也被填平，人们永远不再经过那座石板桥了。

过年时我又问过村里抱着孩子打牌的一些年轻人，他们都表示：无所谓呀，没听过什么无底潭，高速路桥下现在是收废品的中转地，人家都发财了呢，那是个宝地。可能心里已经没有鬼了吧，看起来没有人再怕了。

故乡当年那些鬼如果还在，都年事已高了吧，它们都去了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