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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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正在找菜子。上门的时候，他已经充分做好了思想准备。
有的人，哪怕刻意特立独行也冒不起一星泡沫。有的人，哪怕淹没在茫茫人海中，也会像黑暗中的星火，璀璨明亮。
毫无疑问，菜子属于后者。他自小天资聪慧，刀笔相伴；文不下四大才子，武不逊四大名捕，出道未几年便夺尽三山五岳的风头，江湖刮起一阵“菜旋风”，人道“江南四大菜子之手”，意思是凡江南所在，什么“四大”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菜子心肠好，为人随和，特别没有架子，特别乐意帮忙。
可事实上，还真没多少人有勇气来找菜子帮忙，对此，司马也深有体会。
那回司马初到水庄任职，一匹老马，两箱诗书，一路迤逦而来，峰回路转，不知道爬过了几道山，翻越了几条河。正旅途寂寞间，猛见得前面一青衫男子，冠服明亮，衣袂簇新，打扮得如翩翩浊世佳公子。
那公子目光笑眯眯地望着司马，老远就揖手道，“这位兄台有礼了。”
司马一还礼，想着搭讪一声便过去了。不料那公子早已热情挽留道，“这位兄台，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独乐乐不如与人同乐。这一路好山好水好风光，你我相见即是有缘，有缘自当结缘，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行路……这位兄台你看，今日天清气爽，阳光和煦，清风拂面，水波不兴，你我相见真是应景……”
他的目光像暖阳、像磁石定在司马的脸上，他的声音如山间的风、林里的松涛从司马的耳畔奔腾不绝。两人“相谈甚欢”，司马“欲罢不能”，不一会竟走出一脑门涔涔冷汗，正在心里不迭叫苦的时候，猛听得一声大喝，哗拉拉从林中冲出十几个虎背熊腰、手持利刃的大汉来。
也难怪，司马心里暗自腹诽，像你公子哥这样的打扮，这样招遥过市，独行古道，想不引人注意都困难了。唉，今天真倒霉，自己百分百是被误伤了。
那公子却勒住了马，茫然地望着那群大汉，奇道，“众位好汉有礼了。此地山色优美、林木茂盛，诸位请看这脚下花花草草，林间清水淙淙。诸位贸然踏上，不知损伤几何。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
那公子侃侃耳谈，涛涛不绝，大有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复回之气势。司马和一干众人直听得目瞪口呆。最后那领头的大汉终于抱着脑袋，痛苦地大叫起来，“唉呀，疼死我的脑袋了，兄弟们上啊！”
他们狂喊着扑上，十几把刀斧把那公子哥的上中下三路封了个严严实实。
没有风，淡淡的只有光的影子，包裹着一团刀花，金属的撞击声悦耳至极。
那公子还站在原地，他的手里还是空空如也，可那一干大汉却躺在了地上，像中了魔法一样，茫然而惊恐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唉，打打杀杀这又何必呢。这么好的天气，不如说说话，聊聊天，才不负这大好风光。”公子叹息着，从袖里抽出把薄如蝉翼的菜刀，然后才从怀里掏出洁白的丝巾，怜惜地在上面抹拭着，如同抹拭着情人的脸。
“蝉翼刀，江南菜子？”地上的人群惊呼起来，又惊又喜。他们这一刻当然认出了他，也知道他虽然刀法超强，却从来不用刀来杀人，他们记得他的话，“刀是用来装饰的，不是杀人的。”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他叹着气，看也不再地上的人一眼，转身和司马道，“这位兄台，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司马面如土色，连连后退到，“菜子兄雅量，小弟……内急……容先行告退……。”言罢跌跌撞撞、急急惶惶，逃也不迭地尿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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