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短暂,叹浮生,情路如此漫长。
(一)
阳春三月,丝丝的暖意自地底升腾而起,将那绽放未久嫩绿的柳枝曼妙地拂动着,正宛如翩翩佳公子在温柔地抚摸着情人的秀发一般饱含情意。酒馆茶馆的生意正好,酒足饭饱,西子湖畔的游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白娘子和许仙的传说在说书先生唾沫星子乱飞的言谈中,添油加醋,历久弥新。但凡亲临杭州的人,是一定要来西子湖畔的,那雷峰塔就饱含仙气地矗立在西湖的波光粼粼之中,一对对的情侣牵着手,在夕阳的残光中让这景色更醉人。
在人群的熙熙攘攘中,隐约听到喊声。
“冷不凡,你给我下来,有种你就给我下来……”
丫鬟模样的俊俏姑娘有气无力地坐在雷峰塔下,对着塔顶喊着,似乎喊了很久的样子。塔底下偶尔聚拢了一群人随着喊声向上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因为望不见塔顶情形,所以人群又散开去。这太不像江湖了,怎么就没有大侠来助一臂之力呢。丫鬟无助地死守在那里,她生怕一离开,那所谓的塔顶之人就不见了似的。
“吵死了,闭嘴!”终于,冷不凡终于开了口。
他叹着气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得亏他能睡着,这种刁钻的斜坡,塔顶还满都是砖瓦的构造,冷不凡却睡得安逸,就好像身子下面铺着几十床棉被一样,从他的表情就看得出。这里没有几个人能跳上来,冷不凡算过,先不说轻功卓越的人太少,就这种操蛋的刁钻角度,除了他能用独门轻功上来之外,江湖中鲜有人能够做到。
冷不凡眯缝着眼睛,懒得讲话,他在这里心安理得。
他有他的理由,而且足够。
首先、这里没人打扰,够清静;
其次、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躺在这里并不犯法。
再次、被人死守着,其实还不如说,冷不凡并不想跑远。
这已经是第几次逃婚来着。
冷不凡算来算去,算糊涂了,连带最近逃的这次,最少也有十次了吧。每次喜欢的一塌糊涂,跑路也跑得稀里糊涂,莫名其妙。
(二)
逃婚自然关乎女人,那就先从女人说起。
闺中的女人叫做姑娘。
嫁出去的的女人叫做少妇。
女人都有怀孕的时候,怀孕的女人叫做孕妇。
记得冷不凡第一次见到孕妇是在家乡,那时候冷不凡是个小孩子。冷不凡觉得孕妇那样子十分可爱,像是胖滚滚的熊猫,就笑了一下午,他很喜欢那孕妇圆滚滚的肚皮,所以他第二天又去观察那个小媳妇,可不巧第二天就遇到了小媳妇正在丈夫吵架。
女人温柔的时候,是一回事。
女人吵起架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尤其是,怀孕后,膀大腰圆,背厚三尺的女人。
如果你能把狗熊和狗熊嘶吼联系在一起,那么就代表你已经完全理解了这个事情。
十几年一弹指就过去,随后,冷不凡在新婚之夜,想到那个孕妇的样子就跑了路。渐渐地,冷不凡从第一次逃婚开始就上了瘾,他跑路跑得越来越勤快,越来越不可理喻。
冷不凡是个男人,正值当年,并且长得不难看,有人说,冷不凡貌似潘安。
冷不凡会轻功,会武功,并且武功还非常不错,有多不错?据说他的剑可以一剑刺穿风中的柳絮。
人漂亮,武功又好!
像这么样的一个男人,放在哪里会脱颖而出,更会有许多女人喜欢,那再正常不过,何况他勾引女人的技巧还十分娴熟。所以,谁也无法理解冷不凡跑路的行为。
塔底下那个丫鬟也许是喊得太累,消停了下来,冷不凡忽然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
说实话大小姐确实没有什么不好,人长得好,身材好,女红针织也好,什么都好……就是有句话把冷不凡吓到了,于是他就跑路。“我爹说了,我们最少要生六个孩子。”大小姐扑闪眼睛如是说,目光中充满了殷切,神情像是准备抱窝的小母鸡。在冷不凡看来,女人并不可怕,要是可怕,那男人还娶女人干嘛呢?
虽然女人是可爱的,但怀孕的女人就是另一回事。
所以,冷不凡现在并不想下去,更不想跟丫鬟回去,凭良心说,这丫鬟脚力可以,愣是尾随到了这里,在雷峰塔下面呆了足足两三天,卯足了劲地死守着。凭这一点,冷不凡并没有把事情做绝,所以他干脆耗在了上面。
一阵微弱的脚步声,莲足轻移,体态丰腴的女子款款而至。
“他还在上面吗?”女子张望着叹了口气。
“嗯!”丫鬟眼圈红红地狠狠点头。
“辛苦你了,我们回去吧。”女子转身。
“就这样?可是他……”丫鬟焦急地说。
“不然呢……”
女子不再讲话,缓缓消失在夕阳下。
残阳笑而不语,用尽了最后一丝光和热,隐没在重峦叠嶂的山峰之后,云霞黯淡了下去。解脱了,终于解脱了,这可不是我的错,冷不凡松了一口气,在黑夜来临的时分弹指间一闪,人已经跃了下去。
灵隐寺内,冷不凡施施然出现。
冷不凡曾经问过禅师,何为不凡,为何爹娘给自己的名字是不凡。
冷不凡曾经为这个名字热血过憧憬过,他做过许多事情,只不过每件事都没完成而已。一晃数年,冷不凡忽然静了下来。他好像一点也不想扬名立万了,现在的他既没有热血的想法,也没有冒险的冲动,他觉得自己只想随性而为,喜欢一件事就去做,烦了就不做。他一点也不想不凡,他想要清静。
“那就来吧,这里都是要清静的人。”禅师一指大殿之上,冷不凡恍觉佛号和木鱼声不绝于耳。他愣住,在一秒钟之内就产生了犹豫,这里好像不是他要找清静的地方。
(三)
来年二月上,雷峰塔顶。
夜凉如水,寒风刺骨,雪已融尽。冷不凡望着杭州的烟花四起,五颜六色倒映在西子湖中,宛如另一个平行世界,有那么一刻,冷不凡想跳进去,去沉到那个世界里,一了凡心。丰腴大小姐的婚期正是今夜,如今,怕是要入洞房了吧,雷峰塔下,再也没有小丫鬟在催他。
一阵无比的失落和深入骨髓的被遗弃感。
跃下塔顶,人海茫茫,他索然无味。
冷不凡发现自己的脚居然带着自己向灵隐寺走去。
“你终于回来了。”禅师望着冷不凡,淡淡微笑。
“嗯,我要修行。”
“好,明日剃度。”
冷不凡终于耐着性子做了一个“冷”静的选择。
“我要先考虑再决定,给我七日。”
“决定好了来找我。”
禅房很符合清静所需的一切天然条件,一个炉子,一个木板床,一个小桌子,一个蒲团。想了想,冷不凡就在蒲团上坐下了。寂静的夜,温吐中带着萧瑟。
浅浅的诵经之音,飘荡在夜空。
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清朗的夜空里,无声挥洒着银色光辉,偶有一团忧郁的云团飘过,在那之后,夜空又恢复了清朗。这清朗的夜空,仿佛亘古以来长久的寂寞,而寂寞与快乐的不同,就像寂寞代表了夜空,而快乐代表了白昼,具体地讲,在晨昏交替的模棱两可中,那是灰色的情绪,不寂寞,但也不快乐。
固然快乐会让人生充满新鲜,然而寂寞也会让人清朗,甚至明澈起来,人在寂寞的时刻里,就会陷入回忆,澄明一些过往的恩怨情仇。该保留的保留,该放下的放下。
微风徐徐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那是竹叶与竹叶之间的对话,没有勉强,没有没完没了,而是恰到好处,友善而知止,当风将他们再次聚拢在一起,婆娑之声又重复响起,与上次仿佛相同却又不太相同。冷不凡进入了深度冥想,黑暗中,竹叶以不同的角度,以不可思议的细微差别进行交叠,然后再分开。
只是,他们为何要分开呢?
当冷不凡想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忽然心里难过。
印象中,爹娘是分开的,爹去江湖中扬名立万,娘在家种田织布,他们为何要分开呢?貌似,无论是谁在任何年代,也都是注定要分开的,人们牵着的手总是会松开。即使牵手入梦,也会松开彼此的手,即使是为了生活中再稀松平常的事情,人们就总也无法永远在一起。在冥想的深处,竹叶在以不同的姿态相逢,分开,相逢,又分开……这无休止的分离感刺痛了冷不凡。
祖辈的分离,父母的分离,竹叶与竹叶的分离,太阳与世界的分离……
这些都是他们各自存在的姿态,冷不凡看到了因果轮回在自己身上也会发生,就像呼吸,一呼一吸之间,空气与自己相爱,又与自己分离。在深度冥想中,冷不凡终于望向了自己的存在,原来,自己一直是那未成长的惶惑少年,他许多年都困顿在了时间某处的漩涡里。“原来你一直都困在这里。”冷不凡向内在少年伸出了温暖的手。
“想好了吗?”
“想好了。”
“剃度与否?”
“不。”
(四)
四月,万物萌动。
一个月的的时间过得很快,尘世间仿佛一切照旧,但,一个月的变化也不少。
在这一个月里,张三赚了二两银子,李四家的母猪下了一窝猪崽子,王二麻子还没有把上个月的赌局翻回本钱。在这一个月里,下了三场雨,油菜花开了一些,又开了一些,比上个月更具规模,李树开了花,蜜蜂就像浪荡公子盯着小姑娘一样,嗡嗡地围着花蕾打转。大多数的植物都抽出了枝芽,大地一片新绿,这些新绿从西子湖畔向北蔓延着,像是着了魔似的疯长,以看不见的速度扩张着,一直延伸到庆丰酒楼门口的桃花树上。
“啪。”
清脆的响动,这昨天刚刚绽开的粉红色花朵,现在被捏在两只温润的手指间。
北方的春天来得晚一些,女人望着白生生的手指间那娇艳的花朵,目光中似有几分欣喜,也似有几分惆怅。她微闭着双眼,将花朵放在鼻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它别在秀发上,转身返回。酒楼还是那个酒楼,经营了几代人,没有太多格局上的变化。
段三娘自认是个毫无情怀的女人。
她只是眼睛里盯着钱,这是她的命,她的根。
“我是个血液里都有铜臭味的女人,我一丁点温柔都不会。”
段三娘抖着一身肥肉对每一个追求者都这么讲,而且成功地把他们尽数吓跑。倒是有一个不死不休的冤家,这颗桃树就是他种下的,如今桃树已经长大,可是那冤家却一去不返。每年,段三娘都要摘下这桃树上第一朵绽开的桃花戴在头上,只有这个时刻,段三娘知道自己其实是温柔的。不过,这种温柔的情怀根本就保存不到第二天。
段三娘无情怀、无温柔、无身材,并称三无娘子,在这一带很出名。
虽如此,但庆丰酒楼的餐饮风味却是数代未改,厨子的手艺是代代相传,店小二和师爷也基本都是本家人,所以,菜品成就了人品,这里的口味是正宗的,生意还是红火的。今年有点莫名其妙,段三娘时常觉得心慌气短,这不,忽然就觉得心跳不正常,她只当这是人上了年纪肥胖导致。可是,当她迈进自家酒楼的一瞬间,却知道真正的原因在哪了。
冤家路窄!
段三娘万万没想到冷不凡这跑路的王八蛋居然敢光明正大地跑回来,还大刀阔斧地坐在第一桌。这厮不但就在这一会的功夫就点了一桌菜,还自斟自饮地喝上了。
段三娘生气了,她真的生气了。
段三娘非常非常地生气,她自打从娘胎里生出来就没这么愤怒过,甚至在这王八蛋跑路的那天也没这么愤怒过,现在,段三娘甚至感觉自己肥肉里的血已经全部都变成了陈酿老酒,遇火马上就能点着。他显然也已经看到了她,看到了她的表情,他愣住了。
都是你的错,你的错,三娘拳头握着,脸色铁青,无声地在心中愤怒着。
冷不凡似是猜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结账之后一言不发地离去。他走的并不快,他离去的方向也很明确。段三娘紧握的拳头松开了,感觉脱力,头晕眼花,耳朵嗡嗡响。
镇子口,桃园里。
冷不凡稳稳地盯着树上那些桃花,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此时,身后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我知道你会来的,只是想不到你居然胖了这么多。”
冷不凡嬉笑着,活脱脱当年的痞气,光线正好从冷不凡的发间透出来,照的他的面容红润透明,令段三娘一阵幻觉和眩晕。她稳了稳心神后开了口:“你知道我会来,所以你可以这么无耻地等着,我胖一点也不稀奇,只因为我把食物都当成你,所以要多吃一些,所以就我难免发胖。”
“所以你血液里流动的现在一定不全是铜臭,而是我。”
“贫嘴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
“那又如何?”
“你至少应该很吃香才对,你回来就是来笑话我。”
“我没有,你看不出来?”
“我不信,你这么漂亮的男人,会没有找个好身材的女人。”
“找了。”
(五)
“我就知道你这种人。”
段三娘好不容易把眼泪压了回去。“这就是了,孩子也该生了一窝一窝了,对不对?”她叹了一口气。
“没有,你一定不信我在每个新婚之夜都跑了。”
“哈,你该不会是……”
段三娘忽然笑了出来,然后交叉着手臂,眯缝着眼,嘲讽地盯着冷不凡的某处。
“没关系,现在你就可以检验一下的。”冷不凡打着凑过去在段三娘耳朵旁说,说完这句话后,段三娘的脸就开始红了,夕阳正好,她的脸红得就像是云霞。“臭不要脸。”段三娘终于回过神来,一巴掌抽过去,却被冷不凡稳稳地捉住,他的眼神贼兮兮地,十分不怀好意。
“你回来到底有几个意思?”她目光凛冽。
段三娘盯着冷不凡,冷不凡似乎是想了想之后松开手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一招手说“来。”就缓缓向前走去。
爬山路有点喘,冷不凡似乎没有什么同情心,自顾自往前走,好在片刻功夫之间他们都登上了山顶。平淡无奇的山,毫无可圈可点的景,唯一好处是视野开阔了。现在他们挨着坐下,开始讲话。
“我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分开,你看,太阳要落山了,他会与那边的山交织在一起,他们相爱了,在一起了,可是他终究会离开她,从另一边升上来。”冷不凡的语气充满了萧条,他讲得很慢,慢到和他的呼吸一样。他继续说着,“你看,他明天从另一边升上来,还会去到那边的山,这就是为什么我回来了。”冷不凡似乎很伤心,说着说着,胸口悸动者,似乎有发光的东西挂在眼角。
“你知道么,从女人怀孕的那一刻开始,便代表着原有丈夫人格上的凋亡,也许,我是不甘心于这一点。”
“哦,你的意思是,你的故有精神会给予孩子,而你本人就失去了优势?”
“大抵不差。”
“世人都说你是个多情种,而我现在才知道你的想法居然如此清新出尘。”段三娘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一遇到那种情况就跑路,我也很绝望呀。”
“女人总归是要怀孕的,所以你其实怕女人不爱你了。”
“对极了。”
“哈,我现在虽然没怀孕,但也一样会发脾气,就问你怕不怕。”
“那不一样。”
“嗬?你倒是说说看。”
“很简单,你现在看起来跟怀了孕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我知道你没有,所以我不怕。”
“你tmd灰溜溜地跑回来要告诉我什么。”
“我来中止这个因果。”
“你该不会是回来要跟我结婚?”
冷不凡点了点头说。
“唉,你这种人,我根本不能相信。”
“你一定得相信。”
“如果我要生一窝崽子,你怕不怕?还跑不跑。”
“先说好,男人不善于带孩子。”
时值金秋,距冷不凡再次踏入这庆丰镇已有半年之余,这半年里冷不凡似乎终于安定了下来,作了本地的民兵教头,这让他一身的武艺有了用武之地。而段三娘的气色也越来越好,身材似乎是苗条了一些,但终归肥肉是没那么容易瘦下去的,所以,她越来越注重饮食和茶饮。
这一季的桃子可谓丰收,就连庆丰酒楼门前这一棵,也是采摘了好几箩筐的大桃子。桃子又软又大,就像段三娘的丰腴的身材,桃子好甜,咬一口又软又多汁。他们的相处成为了镇子里茶余饭后的秘密谈资,说什么的都有,但终于,这些流言平息了,换来的是对他们真心的尊敬。邻里在一起时讲到,这两人刚刚相识时,是又吵又闹又哭又笑,后来要结婚男却的跑路,跑了这么多年回来,两人现在居然和和气气,奇怪,但也不奇怪。
(六)
转眼到了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风雪如烘炉,熔万物为白银,从高空看去,莽原像是几条盘绕的长长的白龙。风雪还未停,肆意地刮在辽阔的大地之上。两个小黑点在向前移动着,是一行两人,他们匆匆地走着,留下一串足印,段三娘呼呼地喘着热气,脚步并没有停止。
“你确定明天可以走到你家?累死老娘了!”
“可以到的,放心吧。”
“这一次你还算老实,没有跑掉。”
“其实,我最害怕的事情,也许就是分离。”
“你的脑袋太复杂了,凭良心说,你的父母就没那么自私,最起码让你有了生命。”
“我明白,这道理我已经想通,说不定,我老爹此刻也应该在家了。”
冷不凡觉得心中热乎乎的。
太阳似乎与天同寿,他总是周而复始、交织、分离、然后脱颖而出,他是不死的,是神灵。而苍生只是蝼蚁,敬畏地无声看着这一幕幕。也许,没有什么是必然,也没有什么是偶然,苍生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的两极,生与死,它们是如此清晰,如此明显,也许,生与死都该值得崇敬。
看看身边人这个女人。
她被岁月侵蚀着,却承担着家族的使命,她有想过逃离吗?抑或是她根本懒得去考虑,或者是无暇去考虑这些问题。这样的姿态,也许正是冷不凡所羡慕的。
所有的人都是年少时忙赚钱,忙着闯荡江湖,功成名就之后谈情怀,可冷不凡偏巧是一个分歧的人,他从世俗里掉了出来,狠狠地摔在了非正常的路线上,一切需要他自己去试,去明白。
说起来,灵隐寺内关于“分离”这件事的冥想实在是个好契机,他至少弄明白了一件事。
在追求故我的路线上,他一方面极其自爱故我的精神存在,另一方面又要忍受着体内情欲的煎熬,一路透支着情怀,这真是作为人的矛盾与悲哀之处。现在,冷不凡觉得自己唯一能够去做的事,就是做事,因为他的情怀已透支。既然透支了,就也该清静,每个人最终都要奔着清静去,清静,才是每个人追求的终极境界。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冷不凡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望着天空,望着远处的山。
山这边是自己;山那边是江湖,是曾经的心猿意马,也有失意的灰色逃离。
冷不凡抖去了身上积雪,他挺直了腰身,他感到内在的少年已走出困顿,欣喜而好奇地张望着这世间的一切。
一处界限,两个世界。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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