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死去,是因为我们活过

作者: 鹿莬 | 来源:发表于2018-01-03 20:23 被阅读0次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寻梦环游记》中的猪皮哥灰飞烟灭时,米格问埃克托为什么会这样,埃克托说,那个世界的人把他忘了,当那个世界不再有人记得他,这个世界的他也就消失了。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这的确是最打动我的一幕,那些早已离我而去,却曾经在我的生活中鲜活过的生命去了哪儿?他们还好吗?坐在大荧幕前的我不禁这样想。

    我对于死亡的认知就像交友一样慢热。

    我第一次知道死亡时,还是个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一天早上,大姨夫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满不情愿的嘟囔着,他一边急匆匆的帮我穿好衣服,一边说:“你太姥爷去世了,咱们得赶紧过去。”我完全没听懂他说的话。

    然后我们来到了姥姥家,满院子的人,黑麻麻的一片,两两三三的窃窃私语,三三两两的哭成一片。我被带到屋子里,见到了披麻戴孝的妈妈,地上躺着一个人,用白布盖着,妈妈拉我跪在那个人的旁边说“来,给你太姥爷磕头”,我奇怪的问“太姥爷为什么要躺在地上?”

    我不记得妈妈是怎样回答我的了,或者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不清楚外面为什么站了那么多的人。我不懂死亡是什么。我似乎觉得,那大概是大人的一种游戏,每一家都会有,时不时就会有。

    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隐隐约约的从家人的谈话中得知二姨死了,她得了很重的病,治疗了很久,最后还是死了。她生活在离我不算远的另一座城市里,但我还是没能参加她的葬礼。她的离去,并没有让我对死亡有进一步的认识。不是因为我们感情不深,事实上她对我特别好,她经常来看我,每次都会带个大列巴(一种俄罗斯大面包)给我,她喜欢给我扎头发,她编的辫子特别好看,她和我的妈妈是他们兄弟姐妹中感情最好的,我怎么可能不爱她。

    她刚去世的时候,我是有一种失落感的,我不太懂死亡,我只是觉得她好像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她不会再来看我,不会再给我买大列巴,不会再给我编辫子。

    我有一个男同学,我们算是比较玩得来的朋友吧,巧的是我们的妈妈也是同学。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他生病了,学校说他得了白血病,还为他举办了募捐,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这种病,我想那可能是一种有点严重的病,因为他确实很久没来上学。不过幸好他的病好了,几个月后,他再一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和我们一起上课。真是令人高兴。

    可是没过多久,有一天他又病了,这一次他再也没回来。他死了。我没仔细想过“死亡”这件事,但当我知道他死了的时候,当我看到他的座位时,我感到难过。

    我认识一个邻居姐姐,比我大六七岁的样子,总是跟我说话陪我玩,虽然她的父母性格挺别扭,我不是太喜欢甚至有点怕,但她却很阳光,对周围的人总是很友好,典型的邻家姐姐形象。有一天放学,我听家人说她家出事了,她爸出车祸死了。我冲出门跑到她家附近,看着从她家进进出出的亲朋,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黑黑白白的装饰,看着笼罩在诡异气氛下的房子和人,我不知道我到底想看什么,我只是想去看看,也许我只是想看看邻居姐姐,可是看到泪流满面的她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再也没和我一起玩过,她变得沉默寡言,她总是坐在院子里发呆,我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是敷衍的咧一下嘴角点一下头,我再也没见过她笑。后来,她和她妈妈搬走了,我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们后来的生活过的怎么样。

    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时,会开始想很多的问题,人似乎不只是到老了才会死,不管男女老少,似乎在不经意间说死就死了,为什么会这样?我的家人会不会突然就离开我了?我会不会还没长大就死了?我开始思考“死亡”了。邻居姐姐让我第一次意识到了死亡带给人的无奈与茫然。

    二零零九年的一个早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些人吹着喇叭抬着一顶大红花轿向山上走去,我在后面拼命的奔跑着,一边哭喊着一边追赶,可却怎么也追不上,我知道自己要失去最爱的人了,我痛哭着,哭着醒来,哭湿了枕头。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去看姥爷,自从他病了之后,我每天都会去看他。每次离开时我都会说:“姥爷,我回家睡觉了,你也睡觉吧,我们相约明天晚上见哦。”他会用微弱的声音回答说:“好。”没想到,那天晚上我却没有机会再重复一次这句对白。他紧紧的拉着我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我们手拉着手,在他一阵痛苦的喘息声之后,阴阳两隔了。我看着他们把他从我的手里夺走,看着他们把他抬走,看着他的床,看着他床边的水杯和钟,失声痛哭。我掉进了死亡布下的阴霾,无力挣扎。 

    我想我终于面对面的认识了“死亡”。我开始想要更深入的去了解它,死亡究竟是什么?是怎样的?人死后会去哪?怎样才能更好的面对它、接受它?

    正如墨西哥人重视亡灵节一样,我们的传统也是敬畏死亡的,清明节、鬼节、忌日,很多家庭都会祭祀先人。

    还记得以前清明节帮妈妈叠金元宝,在黄纸上写字,妈妈叮嘱说:“千万不能把地址名字写错,不然就收不到了。”我打趣的问道:“谁收不到?”

    妈妈相信死去的亲人地下有知,相信烧金元宝给他们,他们就能过的更好。妈妈并非无知妇孺,可是她就是愿意这样去相信。当我们搬到南方后,妈妈再也没有机会祭奠死去的亲人,她一度为此纠结不安。于是我有点“大逆不道”但发自真心的告诉她,祭奠其实祭的是活着的人,是活着的人安慰内心的方式,只要你的心里有他们,为他们祈祷祝福,那就是最好的祭奠。妈妈终于放下了她的心结,但“死亡”对她而言依然是个禁忌,她害怕谈论死亡,害怕面对亲人的死亡,她害怕有一天姥姥也会离开,但这是必然的。

    墨西哥人认为,死亡既是生命的归宿,也是新生命的开始。我觉得,死亡不过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存在于某人的记忆,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当我越来越愿意认识“死亡”,我就不再害怕它。“死亡”不过是一个等同于“生命”的词汇。我们终有一天都会死去,某时某地,以某种方式。

    我们死去,是因为我们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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