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乡恋

                          舌尖上的乡恋

                                                  王华     

      根，绝大部分深藏不露，却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它的存在。根，也有少部分暴露地表，人们给了它一个形容——盘根错节。普通、平凡、司空见惯的一种生命现象，往往能引起人们的思索寄托，激发文人墨客的灵感，缘由何在？

        每每看到路旁高耸的大树，我在仰望之余都会把目光最后聚焦到它的根基，欣赏它冰山一角式的裸露，想象它百折不挠奋力进取的深藏。生命之水来自它的汲取，成长营养源于它的补偿。根系，在它们毫无例外地向周边向深层拓延，无论多远；根源，无论它们怎么延伸盘绕，又都紧紧地依偎拥抱在主根主干上，直到永远。主干是它们的母体，是它们的生命之源，血脉无时无刻不在它们之间循环流淌。

      人固然没有植物那样的根，所以有所谓“人挪活树挪死”一说。人当然也不是树，以人的生存能力，一方水土一方环境一方人文都阻挡不了人们走四方的脚步。然而，人能够说自己没根吗？当然不是！人只是没有植物学意义上的根却不能没有人类学社会学意义上的根。现代科学的DNA和染色体技术大大突破验证了一个真理——人是有根的！这源自内心深处对母亲亘古不变的眷恋，这情感的根系也是深扎在土壤里。这土壤可能是一座小院，可能是一种物产，也可能仅仅是对家乡一种小吃的舌尖上的感觉……

      我是山东桓台王明村人，汨汨的小清河滋润着家乡的土地，滋润着我游子的根，也滋润着我舌尖上总挥之不去的一种记忆。

      家乡有一样用头刀韭菜做成的面食，名字就叫韭菜饼儿，每每回味起来，仍禁不住唾液潜溢，使我按捺不住思乡的情绪。

    韭菜饼儿用的韭菜以头刀割下的为上品。因为这时的韭菜不仅鲜嫩，而且本身蓄积的香味还潜藏在汁液的深处，做出的韭菜饼儿味道绵绵悠长，像是隔着一层密林听远处传来的美妙的琴声。而一旦夏季的阳光炙热起来，这时韭菜味儿就会失去含蓄的韵致，再拿它烙出的饼儿来虽然还叫韭菜饼，却再无令人回味的诗意，舌尖上只能留下直白的辛辣味。

      小时候，我最喜欢母亲擀的头刀韭菜饼。老人家先将头刀韭菜择净洗好，然后摊放在自攒的高粱杆垫子上晾晒。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韭菜饼的水分过多，烙出的饼儿渗出的热汁烫嘴。韭菜晾晒好了，母亲薄薄地摊出几张焦黄的鸡蛋皮儿，用刀剁斩得粉碎，拌入细细切好的韭菜里，再滴入香油，加上虾皮、五香粉，盐等作为馅料备用。

        馅基本调好，开始和面擀饼了。母亲将和好的大面团揪成十几个杯口大小的剂子，再仔细地将这些小面团擀成盆口大小的薄饼，均匀地摊上馅儿，再麻利地擀出第二张同样大小的薄饼，以擀面杖为轴，慢慢地把第二张薄饼卷起，轻轻地复盖在有馅的底层饼上，用擀面杖有时直接用手，沿这对饼的周边优美的来回旋擀几下，再一甩手就把那张成品韭菜饼准确地抛到高梁杆拼接的圆圆的盖帘上。这时母亲的得力助手，我的英姐已将鏊子烧得正是火候，就听叭得一声，韭菜饼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鏊子的中央。然后母亲又去擀下对韭菜饼儿。

      刚出鏊子的韭菜饼儿，最好趁热吃，这样的味儿才正宗。母亲还是把擀面杖当尺子，用菜刀把饼儿一分为八，就如同八瓣的金黄扇面，拼接在一起，这就预示着我的战斗可以打响了。我贪馋地咬上一口，香味立刻便随着热气扑出来，再品那韭菜，鲜而滑嫩，香而不腻，且带有头刀韭菜特有的淡淡鲜腥味，恰如刚从水草中捕得的米虾，用热油锅急炒出的味道。吃着吃着，韭菜饼儿便可以大口的咬咽了。吃到最后，沉积下来的馅液儿一口含在嘴里，饱饱满满地香味汇集到舌尖，让人久久舍不得下咽。

      如今，慈祥的母亲已92岁高龄了，老娘仍然牵挂着我这个舌尖上的记忆。那就是母亲拳拳爱心油然幸福感的凝聚。因为我是吃着母亲做的韭菜饼儿长大的。她怕我因想念一种家乡的面食而焦躁和不安。常常用电话嘱咐儿媳，给华儿擀几张韭菜饼儿。我知道我的根在哪里，母亲是我的根呀。我或者就是一片叶子，随风飘泊，飘得很远。我就像一只母亲放飞的风筝，飞得再远，飞得再高，那根线永远握在母亲的手中，飘得再远，飞得再高，那种韭菜饼儿的纯香，依然在鼻息间穿梭，在舌尖上滚动，在情绪中荡漾。

    现在，我终于明白，小吃是一种感情，西安的泡馍、兰州的拉面、桂林的米粉、新疆的大盘鸡、天津的狗不理以及全国各地的这样那样的小吃，吃得最多的还是从那片土地上走出去的人，身体离开了，可心还在，情还牵着。如果一个人走得很远，远得忘记了家乡的小吃，忘记了母亲的面容，那真是一种不幸。人怎能无根呢？落叶归根是中国人的大道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