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迷庭站在镜子前,不可置信地挥了挥手,头轻轻的倒向右边,镜子里的小女孩也瞪大眼睛的把头歪向左边,模样甚是俏皮可爱。潘迷庭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她的皮肤变光滑,所有细纹都消失,只剩笑时的酒窝深陷。潘迷庭的模样变成只有十岁,不可置信,她可以再年轻一次。
潘迷庭兴奋得发抖,她退后几步,然后开始绕着房间跑,即使跌倒也爬起来继续跑。她大笑,声音年轻;她看自己,模样年轻;她想到她的老猫,年轻真好。
过了一会儿,潘迷庭站着大口喘气,脸颊红扑扑的,水亮的眼睛迷蒙,长长的睫毛沾着点点水珠。不知道为何,她想到刚刚那名服务生,多亏有他。
忽然间,她听到镜子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潘迷庭用手捂住鼻口,只见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某座机器发动,喀拉喀拉喀拉。
喀啦,最后一声赫然停住。房间归于沉寂。
潘迷庭紧张地站在原地,就像只是一个眼神充满恐惧的小女孩。她轻轻地走往镜子后,一看,原来是一个音乐盒,但好像发条的地方停住了。潘迷庭将发条重新旋紧,音乐盒的盖子自动打开,音乐开始演奏,里头弹出了三个小人偶,一男两女,穿着一般,没有特别珠光宝气。男的人偶头和嘴巴很大,眼睛和耳朵很小,他的尖鼻子朝的老高,只能看见他随着音乐忽大忽小的鼻孔,还有几根鼻毛在Do的音时长出来;另外一个女性人偶,有着长黑直发,弯腰拿着抹布在男生人偶旁边打转,她绕圈的下方是一圈镜子,镜子反射出她美丽的脸孔,严厉的面孔配上直不起的腰杆和抬不起的头,模样滑稽,可是潘迷庭笑不出来,因为她看到在音乐盒的右上角,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女生人偶在弹钢琴,在音乐间歇时会抬起头看两位站在正中间的人偶,可是两个人偶没有回过头,小女生继续低头弹琴,即使弹到最精彩的部分,聚光灯仍不在她身上。这首歌在播放两分钟后,声音越来越小,弹钢琴的小女孩隐入盒子里,换成一个长发青少女在音乐盒左上角的小书桌前写字,少女和中间擦地的女人偶模样相似,她头也不抬地一直写,中间的人偶没有回头,末了,少女站起来把写了满满的纸撕成两半,然后用剪刀把头发剪短,一身裙装换成T恤牛仔裤。这时候中间的两个人偶终于回头看向少女,男的人偶鼻子再也没有朝高,女的人偶抓着头发面目狰狞,两个人偶做势要跑向少女,可是音乐渐弱,少女隐入盒子,换成一个湿淋淋卡车。
到这时,音乐盒卡住,发出方才听见的喀拉声响,响几声后沉寂。
十岁模样的潘迷庭不发一语,她伸手想要盖上音乐盒,可是现音乐盒似乎没播完音乐就阖不上,即使使劲力气,音乐盒依旧为她敞开。她的表情漠然,刚才兴奋的表情早已卸下,潘迷庭像是戴了很多层面具,最真实的脸孔早已腐烂生蛆,剩下许多美丽的面具,最常用的只有两个,一个没有表情,一个享受性爱的欢愉。
过了一会儿,潘迷庭看这音乐盒既无法合上也无法带走,就站起来,拍拍裙子。原本长到膝盖的白色长裙,因为身高缩小,现在潘迷庭就像穿着妈妈衣服的小学生,全身上下透出淡淡的违和气息。潘迷庭打量着现在所处的房间,仔镜子后方除了音乐盒外还有一扇门,塑胶制,摸起来没有温度,颜色朴素,和原本近来是的那扇门天差地远;门只有100公分高,对潘迷庭而言有点小,所以潘迷庭稍微弯着身,勉强挤进门后。当潘迷庭进到那扇门后,她一抬头,这是一个狭小的房间,而且非常肮脏,天花板上还有些蜘蛛网,她还看到有一个矮小的成年男人惊讶地望着她,嘴巴开开的,发不出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这家店的员工吗?」潘迷庭首先发问,一说话却暗自被自己稚嫩的声音吓了一跳。
「是的,我是负责帮客人安置行李。」那个男人答道。
「你们这里有提供住宿服务?」潘迷庭惊讶地问。
「不,没有。」
「那你这些东西是……?」潘迷庭低头打量这个男子手上拿的大大小小的行李和墙角堆满的物品。
「这是我的。」
「可是你刚刚说你负责客人的行李,我看这些东西怎么样都是那些客人的,怎么是属于你?」
「他们给我就是我的。」男子有些不耐烦。
「那是因为『保管』是你的职责。」潘迷庭有点生气,这个人真难沟通。
「小女生不懂。」矮小男子面红耳赤的说,可是丝毫不困窘,仿佛自己是有理的一方,而且他也同时觉得和一个小女生讲这些真是多费唇舌,即时他没说什么。
「我洗耳恭听。」潘迷庭冷漠的看着这位比十岁的她还矮,脸涨红的男子说。
「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别人给我,我就持有它,就算她期待我给她相同价值的东西,也没有道理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付出的是傻子,到头来只剩下受伤的心。这个你们小孩不懂,你们的世界那么简单,有父母给你们爱,却可以假装看不见,偶尔生日时写个卡片,表面上好像是等价交换,实际上感谢是形式,祝福是惯例,父母的爱是一种责任,你们小孩子永远都只是一个接受者!」男子越讲越激动,深吸一口气后又继续说。
「现在只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我才举这个例子,多的是这样的关系,说了你也不明白,快回去找你的付出者吧。」男子挥了挥手,别过头,继续刚刚潘迷庭进来前他正在做的事,把那些房间里的东西砸碎。
「我不是你,我……我是客人,你明明不懂,为什么这么说?」她想到她的老猫,内心有点想哭。
男子停下手边的动作,没有回过头看潘迷庭,只喃喃说:
「你说这句话时倒是有点像,但这不影响我是这家店行李负责专员。」说完后又继续砸东西,小小的房间充斥着巨响,那些漂亮行李被砸的稀巴烂,男子一滴汗都没留。
潘迷庭驻在原地,看着那位男子把东西砸碎后坐在地板上,男子曲着身,把脸埋在膝盖间,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下次会改,呜……呜呜。」
「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应该往哪走。」潘迷庭问道。
男子没有回答,手指着房间的墙角旁地上有个活板门,继续低声哭泣。
潘迷庭也没有走过去安慰那名男子,她直直地走向活板门。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名男子比刚刚更矮小,小到只有到她的膝盖。
潘迷庭拉开活板门,转身钻进去,在阖上门之前,他在门缝间看到那名男子一动也不动的缩着,远看身上的花纹及形状越来越像是刚刚其中一份他砸的最多次的行李。潘迷庭闭上双眼,关上门,世界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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