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的早晨,上海,我坐在书房的窗边,试图记录不久前我在台北参加麦基卓工作坊的感悟。麦基卓说没有人能真正了解另外一个人和他的体验,我越来越同意这个观点。下文仅仅作为我的个人历程分享和解释。
我参加的台北高阶工作坊为期两天半,此前他已经在台中和台北连开几场来配合新版的书《新生命花园》 (Being, a Manual for Life)。高阶工作坊第一个半天是从晚上的7:00开始的。主办方,黄焕祥和麦基卓在台湾的出版社张老师文化将工作坊安排在市中心的达文西会馆。3月29日,我一抵达会场,看见会场内80多张椅子围成两圈,麦基卓已经在台前整理电脑。我和熟悉的海文老师打完招呼坐下来后,感觉到会场里的一种无以名状的振动,我意识到自己也许有些兴奋和期待,所以张口呼吸试图让自己舒服一些。主办方开场白后, 介绍海文学院和Jock给大家。随着大提琴音乐缓缓响起,幻灯片播放出一系列的老照片,记录了加拿大海文学院,黄,麦和许多台湾的老师在一起的诸多回忆,倾泻出许多多人与人之间的连接瞬间和情感。我的心莫名地被击中,热泪涌动。我任由眼泪流过脸庞,生怕擦泪的动作会打搅到全场温暖而感伤的气氛,错过每一秒爱和连接的时间。
在这样的开场后,Jock抛出了存在主义,直达工作坊“存在与连接”的主题。他说他和Ben两个人自70年代起就一起体验存在主义。在他们两个合著的一本书“In and Out of Our Own Way”(我行我素)中,有不少通过他们讲自己的故事的方式,讲述体验到的存在。他说:“在每个人的底层都是孤单和空虚。每分每秒我们都在做决定。在这种虚无的背景下,我们感受到的空无中含有悲伤。我们的生命中有三件事情:出生,活着和死亡,其余都是细枝末节。我们以自我作为在世界上的代理人,我们是孤单,格格不入和隔绝的;我们自由地抉择并为之负责,经历种种失望,无意义感和罪恶感,形成自恨与自我疼惜的循环;我们体验到的荒谬是生命并没有意义,我们创造出意义来,通过行动体验到我的行动既是我。”
他提出存在主义的焦虑和神经官能性的焦虑的区别。存在主义的词根Exit象征着come out of nothing into being(来自虚无的存在)。山河大地万物也有生命,也许神和天使也有生命,但人类有的,是选择。自由选择带来了焦虑。人们退回角色时,似乎反转了焦虑,获得了部分的控制,角色里的焦虑是神经质的焦虑。反正怎么做都会焦虑。这不禁让我想起著名的尼布尔祈祷文:
上帝
请赐予我平静,
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
给予我勇气,
去改变我能改变的,
赐我智慧,
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当我更进一步地思考“自由选择”和“臣服”的关系时,麦基卓谈起了马尔罗,后者说:“最伟大的神话并非我们被随机地抛荡在银河系众多星辰与地球之间,而是在这牢笼里,我们可以如此充分地装扮我们的形象来强有力地否认我们的虚无。”他提到当天早上他和杨志贤医生的一段对话,并且用雕塑的技术将它演示给大家看:当一个人与另外一个人相遇时,背后有原生家庭的爸爸和妈妈,同时还有他的存在焦虑。爸爸和妈妈的沟通姿态,期待和信念,以及个人的防卫模式,角色焦虑等等都在发挥作用。一旦“我”和“你”认同了扮演的角色,那“我”和“你”都不存在了。
在整个课程中,他举的许多的例子都来自于黄和麦两个人的共同回忆。我在写这篇文章时,仍旧可以体验到Jock谈起Ben时的深情。有一个学员问起麦基卓,在黄焕祥去世后他的感受。他说:“在Ben的最后几年,我陪伴他护理他度过了最后的岁月。帕金森症的后期仿佛是一个完型解构的时间颠倒。他去世后,我有许多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我让自己忙于作画和学习音乐。我有时感到悲伤,有时感受不到,悲伤让我感到活着。在我们两个的关系里,Ben有时是“父亲”的能量,他有一次对我说:“教学是你最大的防御。Ben不在了,我为了放下我的防御,放弃了教学,这次台湾之行是我第一次在他去世后独自的教学。”我能体会到Jock并不是为了谈Ben而谈Ben,他其实是在讲生命个体和关系在面临老病死时,在存在这个层面上不可避免的孤独和无常。而他正是通过讲述他们两个最喜欢的哲学命题,以一致性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和历程,而和我们全场的人相连在一个频道上。他还说到:“假如在西方,人们把我当作老师,移情有到鼻尖这么高,那么在东方,人们对于老师的移情要高数十倍。他说存在的孤单的经验属于个体,在其内在;我们看见另外一个人,如果只是视觉上的看见,对方只是一个物化体而已。我们有一种对他人经验想象的能力。关系中人们能聆听和想象,个体和关系好比太阳和月亮,并不同等。他说个体和关系只在思想上理解是有限的,那只是概念,当我试图作为一个人而不是老师来分享时,人们可以参照,然后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
那么在荒谬,无意义的人生中,我们该如何自处呢?他运用五行,易经八卦变化的象征意义来谈怎样看待生命的无常和宇宙的混沌。我的理解是即使是混沌也有内在的秩序,这在自然万物中一直存在。我们正是通过混沌中常发生的“乱流”来体验沟通模式中的几个步骤的作用。等待对方的回馈就像面对乱流。融合,自我分化,物化,单独,作出接触,发生共振,这一系列阶段形成了共情的循环。幼儿正是发展出语言的能力允许了他人的“存在”。沟通的意义不正是如此吗?
2014年的8月,我前往盖岛上的加拿大海文,在校园的一方静谧之地看见黄焕祥的墓碑,上面写着“确知人生在继续的是信念”。开始学习的这几年,我一直在谋求各种纠正自己,修改自己,要求自己的办法,以为这就是成长。误以为人没有毛病之后,幸福和安宁就到来了。实质上却反而陷入了一种西西弗斯式的神经质的焦虑。在多少次成长课的个案里被各位老师接住,多少次因伤痛和感动痛哭后,终于体会“在为生命寻找意义时人与人的关系是一条线索”这句话。2019年3月,课程结束时,文瑗老师放起了《人海中遇见你》,大家围成一个圈,一起哼唱着:“亲爱的我多么幸运,人海中能够遇见你…”在一轮又一轮的道别和合影的间隙,我鼓起勇气和Jock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教学对你来说真是完型呢。别放弃啊。”Jock说:“谢谢你!我觉得你好温柔啊。”
“我们相信生命的意义存在于人与人的关系中,人与人的连结和交流中”
-Ben &J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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