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苦瓜大概是在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北方并不常见到这种东西。
记得那次好像是在大叔家做客，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就有一盘苦瓜炒肉片。大叔说：“这可是好东西，叫苦瓜，是南方运过来的，能去火明目的。”婶子笑着说：“你叔最喜欢吃这个苦瓜炒肉了，快尝尝，好吃不？”
我忽然记起以前在一篇文章中看到，有位老革命家就最喜欢吃苦瓜，因为这是他的家乡菜，他还说，苦瓜是君子菜，因为不管它与什么配菜炒在一起，它自苦它自己的，绝不会把苦味传给别的材料，也不会改变它自己的味道，这大概就是儒家所说的“独立不迁”“和而不同”吧，听起来还确实有点君子风度呢。
这样想着，便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哎呀，太苦了！真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好不容易吞下肚去，就再也没有勇气尝第二次了。当时心里还很疑惑：这么苦的东西，怎么还会有人喜欢吃呢？
此后很多年，似乎都没有再碰过苦瓜，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在北方的超市、菜场里，苦瓜也变得随处可见了，但也许是那第一次的印象太深刻，使我一直对它心怀抵触。
后来，养生保健逐渐流行起来，苦瓜汁、苦瓜茶据说还能清火祛痘，消脂减肥，甚至是防癌抗癌。于是年轻爱美的我也赶时髦制作过几次，却始终不能接受那苦涩的味道，也就没有坚持下来。
再后来，离祖成家，结婚生子，吃了很多苦，做了很多傻事，走了很多弯路，也遍尝了人生的况味，几经辗转，来到这座陌生的南方城市工作生活，落地生根。
在这里，苦瓜更是常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竟慢慢地爱上了这味小菜——凉拌苦瓜、苦瓜炒肉片、鸡蛋炒苦瓜……竟也成了我们家餐桌上的常客，以前难以忍受的苦味，竟也变得清新爽口，独具风味了。
怪不得古人又把苦瓜叫做“半生菜”，意思是前半生一般没人喜欢吃，后半生却往往会爱上它。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是小孩子天生喜欢甜食，还是年龄大了味蕾就迟钝了？亦或苦瓜正暗合了人生的真味，只有品尝过生活的酸甜苦辣之后，才能坦然接受，甚至甘之如饴？
这样想来，无数人生的小秘密便在清苦回甘中荡漾开来······
说起苦瓜的外形，也颇有意思，民间叫它“癞皮瓜”，可见在普通老百姓的眼中，它的样子可真算不上美，可是偏偏文人雅士称它为“锦荔枝”，并用尽美丽的字眼形容它的形色之可观。例如什么“翡翠玉玲珑”，还有“道也颜如玉”
也就只有中国人吧，既能将这苦味做成佳肴，又能赋予其诗意与哲理，谁能想到这原产印度的舶来品，会成为中国文化、中国智慧的载体呢。
据说外国人对苦瓜是只看不吃的，他们的烹饪技术和生活哲学让他们无法理解中国人对苦瓜的热爱。其实他们对苦味也并不都是排斥的，咖啡又何尝不苦？绿茶又何尝不苦？但是那种苦，或者是夹杂着香浓的，或者是满溢着芬芳的，并不是单纯的苦，而只有苦瓜的苦，是彻彻底底的苦，虽然略有回甘，但就是苦啊，苦在舌上，苦满嘴里，苦到心底。
也正是因为如此吧，一般人与苦瓜只有半生之缘：在那充满玫瑰色幻梦的年龄有谁愿意去一尝苦涩，又有谁愿意相信“苦”才是人生的真味呢？
最后，用一首前人的苦瓜诗结束全篇，让我们苦海泛舟，苦中寻乐，苦中了悟人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