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我们家的房子赶上拆迁，一家三口搬回了老家的村里住。
农村的交通不便利，平日买个油盐酱醋小零嘴的都指望着村南那一家小卖部。我嘴馋，经常揣上三五块钱去买雪糕、辣条什么的。每每回来的路上都能碰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人，傻呵呵地朝着我笑。
我三岁的时候，全家就到城里租了地盖了房子。对于村里的人和事，我没有记忆，自然也不记得那个傻婆娘。可是每次看见她，我却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妈，小卖部边上那个傻子怎么每次看见我都要朝我傻笑啊，我又不认识她。”有一天我从小卖部回来，一边舔着冰棍，一边不耐烦地抱怨。
“嗨呀！”妈妈一巴掌呼在我的肩膀上，打得我直发懵，瞪大了眼睛委屈地就要哭。“什么傻子！当年要不是她，你还能这么活蹦乱跳地站在这吃冰棍儿？”
“啊？”我撇着嘴，心想：她能跟我有什么关系？
妈妈长舒了口气，给我讲起了当年的故事。
十几年前，我刚出生那会儿，爷爷奶奶以“村里不好讨媳妇”为由带着单身的叔叔进了城，留下我们一家三口。
爸爸是联防队的队员，白天上班，不总在家。这地里的农活，换洗的衣裳，猪圈里的猪崽，还有我的吃喝拉撒，就全压在了妈妈一个人身上，她常常忙得脚不沾地，水不沾唇。
爷爷奶奶不愿意带我，每逢春种秋收，也只是回来把自家的田收拾了，我家的地却从不帮忙。爸爸上班赚的钱比种地多，妈妈就舍不得让他请假，于是总将我绑在背上或者搁在地头，她自己忙活。
春天的花生地里，杂草长得有庄稼那么高。妈妈背着我锄地，颠簸得我难受，总是哭个不停，邻地锄草的傻婆娘呵呵地笑：“弟妹，小雨儿这么哭，你别干了，先哄哄吧！”
她那会儿还不算太傻，只是有些憨憨的，每次见到我都要“小雨儿，小雨儿”地逗上一会儿，对我很是喜欢。
妈妈没办法，就把我放在花生地里爬着玩，时不时地喊我一声。听见妈妈叫我，我就抬起小脑袋张望，妈妈通过花生蔓的晃动判断我的位置，查看我的安全。
“扑通！”突然传来石头砸入水中的声音，妈妈赶紧喊我，却没有回应。“扑通！”又是一声，妈妈一下子心慌起来，疾走如飞地赶到井边上往里张望
我哇哇哭着，浑身湿透了，颤抖地坐在井壁凸出的石块上，傻婆娘一个手扶着我，一个手扒着长满青苔的井壁，指甲狠狠地抠住凸出的岩石，不断调整着身体，吃力地浮在井水里。
妈妈吓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嘶吼着“救命！救命！”
“弟妹，辘辘，放辘辘。”傻婆娘喊，再不救她上去，等她没了力气，就会沉入井底了。
妈妈回过神来，将辘辘摇了下去。傻婆娘用一只手将我推进水桶里，失去了平衡，导致另一只手从井壁上滑了下去，整个人浸入了水里，又很快地浮了起来，两只手把住我坐过的石壁，眼睛被水冲地睁不开，头发也散乱地贴在脸上。
我被拉上来以后，周边地里的人听见妈妈的喊声也都赶了过来。重新放下辘辘，傻婆娘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绳子被拉了上来。
冰凉的井水和惊吓让我生了场大病，傻婆娘也感冒了，还挨了打，她的男人责怪她不该拿自己的命去救别人，她只傻呵呵地笑，不认错也不服软。
“妈妈，傻姨竟然能豁出命去救我，怪不得每次见到她，我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听完妈妈讲的老故事，我泪眼模糊了。
“是啊，所以谁都可以叫她傻子，唯独你不行，你必须尊重她，敬爱她，以后还得孝顺她。”妈妈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咱们搬回来才几天，家里还没收拾利索，等过两天忙活完了，咱们就买些礼物去看望她。”
“好！”我笑着，脑海里仿佛回忆起当年傻姨喊我“小雨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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