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迷离中的程业忽然间觉得蒙古包在抖,脚下的土地也在抖,甚至整个草原都在抖,他的心禁不住又忐忑起来。
刚刚还有些焦虑的托娅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蒙古包,程业也紧随着溜了出来,蒙古包里只剩下三位云里雾里的老男人。
声音越来越响,像春天的草原上滚过的惊雷,排山倒海,汹涌澎湃。北面的山口,飞腾而起的是一大团褐白色的漫天尘埃,向蒙古包挤压过来。
程业是愣愣而惊愕的呆视,而朝鲁的女儿托娅则兴奋的朝着蒙古里的人大声地传达着信息:马群回来了,额吉回来了。
果然,从山口冲进来一个马群,像是-阵风,一阵带着体温的暖暖的风,一阵席卷着草原的五颜六色的风,呼啦啦地从蒙古包的近旁飞驰而过,并掺杂着黏黏的、咸咸的汗液的气息。
领头的大红马高大而健硕,高扬着头颅,瞪着高傲的眼神,竖立着浓密的鬃毛,率领着他的大家族。也许是兴奋的过了头,竟然没有停下来。紧紧跟随马群的是一匹驮着骑手的铁青马,见情况不对忽然斜着冲到了马群的前头,骑手将手中的套马杆狠狠地砸向了领头的大红马,一阵愤怒的嘶鸣声后,马群渐渐安静了下来,风儿也小了。
从山口处不断有三三两两、嘴里冒着白气的马匹尾随而至,汇入到大马群里。
喧嚣的草原一时间让程业的大脑沸腾了起来。他出生在柳家屯,在酿酒坊里依依长大,不晓得草原竟然是如此一个新奇的世界。温情脉脉的牛羊,刚烈如火的马群,别致的蒙古包和大土炉子里通红的牛粪火,甚至那入口怪怪的奶茶忽然之间也馨香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家酿的酒确实是一团能够让草原熊熊燃烧的大火。
蒙古包里的老男人们也走了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红彤彤的,不像是艳丽的晚霞,倒像是一株株熟透了的红高粱,红的有些发紫。
铁青马驮着骑手回到了蒙古包前,如果不是一只手拎着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狼皮帽子,程业还以为她肯定是一位彪悍的蒙古汉子。
托娅已经上前拉住了铁青马的缰绳,兴奋的眼泪都出来了:额格其!乌云额格其!额吉呢!
程业听明白了,这位女骑手才是朝鲁的女儿乌云,心里嘀咕:原来朝鲁有这么多女儿啊!
这会,朝鲁已经站到了马的旁边。马背上的乌兰身子一歪,抱住了朝鲁的脖子,朝鲁则用一只手托住了乌兰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了乌兰的左腿,顺势把乌兰从马背上抱了下来。但他并没有把乌兰放到地上,而是直接抱进了蒙古包,放到了火炉子边上的羊皮褥子上。
乌兰望着朝鲁有些激动的说:爸爸,马群换主人了!
朝鲁点点头,两只手在微微的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如果不是旁边站着几个大男人,这个高大的男人肯定会泪如雨下。
托娅端过来一碗奶茶,乌云狠狠地的喝了一大口,脸上现出焦虑:托娅,家里有客人,你去接额吉和阿莱夫一程吧,她们在照顾那些落群的老马和小马呢!我想已经到了野狼窝了!
托娅要去寻那匹老红马去接额吉,朝鲁制止了她:托娅,你在家里照顾客人和你姐姐,我去接你额吉一程。你那匹老红马已经老了,别难为他了。另外,野狼窝的狼你是斗不过的。
朝鲁出门骑上他的大白马一阵风似的飞出了北面的山口。
程业仔细的端详了一下乌云,实话实说,乌云甚至都没有他的小妹妹托娅漂亮。高高耸立的大红鼻子,一对只会笑的不大的眼睛,圆墩墩的黑苹果脸,两个小虎牙似乎是一队庄严的士兵,唯一让人羡慕的是乌云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像倾泻的一挂瀑布,像天边飘拂的云彩。
不知为什么,面对乌云,程业的心忽然间不由自主流淌了起来。相亲那么多女孩子,有的让人油腻,有的满眼势利,有的瞄上一眼就觉得陌生。而眼前这个女孩虽然并没有倾城姿色,但她却是清澈的透明,像静静流淌的辽河水,也许在她的心里只有蓝天、草地、牛羊和在草原上策马飞驰。
程业陷入了苦苦地沉思,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乌云似乎觉察到家里发生了什么变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着说:托娅,爸爸从哪里弄来这么香的酒,给我倒一杯喝呗!
看样子托娅也是真心疼姐姐:别空肚子喝酒了,我先给你切块肉,先垫巴一口,歇歇在喝!托娅说完环顾了一下屋子里的人:酒是爸爸的这几位朋友送来的。
乌云望了望几位陌生人,吓意识地吐了一下舌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柳长青这个人绝对是处事精明的人,蒙古包里发生的一切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发现事情已经有些棘手了。
程业这小子虽然坐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但是他却在偷偷的端详乌云,从他脸上流露出来的一丝丝喜悦的表情看,他似乎对这门婚事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朝鲁一家人虽然看起来只有朝鲁一个人知晓这件事情,但是,凭朝鲁说一不二的性格,他说的话基本是板上钉钉,估计这一家人也不会有大的异议。
柳长青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帮助程业的父亲圆满的推掉这门婚姻,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纠葛。想到这些,柳长青也不免忧心忡忡的心里没了底。他见这爷俩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便上前和乌云攀谈起来,询问了一下寻找马群的事情,没想到快言快语的乌云一下子兴奋起来,眉飞色舞的讲述起追赶马群的故事,让在座的几个人听得入了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