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5）

上一章

焦躁急促的喊声惊醒了哈桑一家，哈桑一个机灵从床上爬起来。阿和张开嘴巴呜呜地哭，用哭声表达她被吵醒的不满。小翠连忙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哈桑连衣服也顾不得穿，就打开门走了出去。站在门外的是拉吉，他热的通红的脸上挂满了汗珠。

“哈桑，月娜家的牛羊昨晚上全不见啦！”

闻言，哈桑不由皱紧了眉头。村子里的族人们养的牛羊除了冬天大雪封山的时候，一直都是放养在林子里的。每天傍晚，主人家就带上猎狗，拎着一只装了盐的木桶去林子里找到自家的牛羊，把领头的那只栓在一处树木茂密的避风地带。在附近的小溪里打了水，喂牛羊们喝加了盐的水。将家养的猎狗留在这里，就可以放心回家了。到第二天的时候，再来把头羊和头牛的绳子解开，放它们去林子里自由吃草。

今天清晨，娜月去她家牛羊栖息的地方时，只见到地上有两只死去多时的猎狗和草地上斑驳的血迹，牛和羊都消失不见了。

哈桑跟着拉吉来到林子里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哈桑查看了地上凌乱的脚印和猎狗身上的伤口，从一颗杉树上解下还剩下半截的绳子，那是用来栓头牛的绳子。他面色沉重地说：“是遭狼祸害了，闹出这么大动静，估计得有十多只狼一起来的。从地上的脚印来看，牛离开的方向都是不一样的。这些狼崽子只赶走了羊，牛群受到了惊吓，给吓跑了。”

原本就在哀哀啜泣的娜月闻言更是放声大哭，哈桑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来，对男人们下达任务：“现在，我们分成两拨人，年纪大些的一拔分成两人一组，去林子里把走散的牛找回来。年轻力壮的，就和我一起去找羊。”

他念出年轻男人们的名字，叫没有念到名字的男人们先走，念到名字的留下。年长的男人们往林子深处走去了，剩下的这些年轻男人们静静地等待哈桑接下来的安排。

“大家回去背上猎枪，二十分钟后到这里来集合。要快，不能让狼崽子们把羊给带回窝里去了。到了狼窝里，它们就会把羊都给咬死了。他娘的，这帮畜生太狡猾了，知道羊太多，咬死了带不回去，就赶活的！”

哈桑愤愤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蒲扇般的大手一挥。“汉子们，回家带上你们的家伙式，我们去收拾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子们！”说完，就先带头往家里跑去。

半刻钟之后，哈桑带着两杆猎枪，和他家里养的六条猎狗来到了集合的地方。离家近的几个男人已经到了，月娜还坐在地上呜呜地哭。哀哀地说：“这可叫我怎么活啊，这可叫我怎么活啊！什么都没了，我去死了算了！”

女人们围在她的身边七嘴八舌地安慰她，有感情丰富的，说着安慰的话，自己却跟着哭了起来。
他的男人木错被她从早上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停歇过的哭泣吵的心烦，粗声粗气地说：“哭什么哭，族长不是说了吗？被带走的只有羊，牛只是受惊了，大家都去帮你找了。你在这里干嚎个啥？一会儿，族长就带着大家去狼崽子那里把羊给咱救回来。”

“那，万一羊都被狼给祸害了呢！”月娜抽抽搭搭地说。

“万一个屁，你这个傻娘们，尽在这里胡思乱想。还不回去做饭，一会儿大家帮咱把牛羊找回来了，你让大家饿着肚子回去啊！”

月娜这才从地上站起来，用沾了泥巴和草屑的手，擦两把脸上的泪水，走到哈桑面前哽咽着说：“族长，您可一定要帮俺把牛羊们都找回来。”
“嗯，都找回来。”哈桑点点头对她说。

得到哈桑肯定的回答后，月娜的心踏实了很多。哈桑的身上一直都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并且他答应下的事情，十有八九都不会发生意外。

男人们这时都到齐了，哈桑清点人数之后，就带着大家沿着羊群的脚印走进丛林深处。越往里走，树木就越茂密，植物的种类也越丰富。在村庄的周围生长的几乎都是杉树，现在一路走进林子里，头顶是高大茂盛的白桦，落叶松，水曲柳，山扬，树下的土地被荆棘，杜鹃和蓝莓所掩盖。哈桑带着加西和拉古，拿着随身携带的弯刀沿着草木被折断过的痕迹走在前面，用刀砍断大枝的荆棘。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夏季炙热的骄阳透过沉沉叠叠的绿叶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芒，清风徐来，倒像是一只只翩翩起舞的精灵一般。一只赤链蛇挂在路边的一颗蓝莓树上，加西抡起刀向它砍去，一刀就将它坎成两截。拉古皱眉说道：“它在自己的地盘上待的好好的，却被闯入它领地的我们给杀死了。”

“可是，我若是不杀死它，它就有可能咬伤我的兄弟们。大自然不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吗？”加西一边说，一边挥刀坎断一只伸到他前面的荆棘。

拉古不说话了，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小伙子，对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怀有爱心。他知道加西说的对，不能给那条蛇咬伤族人的机会，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一些难过。难道不能用一根棍子将蛇挑开吗？只要不让它伤害到人就可以了，不是吗？他一个人在林子里遇见蛇的时候，要么就自己走开，要么就把蛇赶走。不过，大多数时候，蛇在看见他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就溜走了。只有毒蛇才会懒懒的停在那里，这个时候他就用树枝将它赶开。

前面隐约传来狼的叫声。哈桑停下脚步，往身后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他转过身来，压低声音对大家说：“记住，我们的目的是安全把羊带回去，我们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把狼给杀死。这东西是最记仇的，要是被他们缠上，麻烦就大了。如果待会儿情况不对，我就叫大家撤退，一定要记住，不管到时候有没有救到狼，都要马上撤退。大家都知道了吗？”

男人们的神情在听到狼的叫声时就严肃了起来，此时听哈桑说完，纷纷凝重地点头。狼叫声此起彼伏，呜嗷的长啸声里带着凯旋归来的喜悦。大家心里对狼的怒火又升腾了起来，紧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猫腰跟在哈桑的身后。经验丰富的猎狗这时也放轻了脚步，两只耳朵张开，一副蓄势待发的状态。穿过一片茂盛的越桔，一片开阔的山谷出现在他们面前。大大小小的狼群分布在这里，狼群中央围着三十来只战战兢兢的山羊，那就是月娜家丢失的羊群。

哈桑让每个人检查了自己的猎枪和子弹，安排好每个人的作战位置。男人们带着猎狗悄悄地四散开来。待确认每个人都到了指定的位置之后，哈桑做了一个开战的手势。在看到大家做出同样的手势回应了之后，打一个急促的呼哨，几十只猎狗像离弦的箭一般射到狼群之中。猎枪嗒嗒地打出子弹，在猎狗们冲入狼群之前就射伤了几只狼，很快，猎狗冲入狼群，猎狗和狼群陷入了混战。

狼群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突袭，加上又要保护母狼和小狼，故而在战斗刚开始不久就落在了下风。哈桑看准时机，带领男人们冲进狼群之中，将山羊往村子的方向赶。有几头公狼发现到嘴边的羊肉就要被抢走，发出呜嗷的嚎叫声。狼群得到了信号，纷纷从和猎狗的厮杀中抽出身来，向男人们发出更猛烈的进攻。有的甚至不顾还咬在它身上的猎狗，拖着猎狗冲向男人们。这已经不像是一场保卫食物的争斗，倒像是一场拼命的血战。

男人们的脸上纷纷露出恐惧的神色，现在是夏季，夏季的狼通常是不会饿到为了争夺食物而不要命的。这些狼如此反常，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抗，这样的情况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见情况不对，哈桑举起手在嘴边打了一个呼哨。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撤退的信号，男人们默契地往回去的方向撤退。

忽然，有两只狼一起对哈桑发动了进攻，一只向哈桑的脚上咬去，另一只扑到了他的身上。哈桑抬起左手护住身体，右手举起手里的弯刀向扑在他身上的狼砍去。弯刀坎在狼脖子上的同时，他的右脚被另一只狼狠狠咬住了。牙齿撕开皮肉刺进血脉的锥心之痛，令他痛呼出声。

加西发现倒在地上被狼咬住右腿的哈桑，迅速跑过来对他实施救助。愤怒中的加西开枪杀死了那头狼。这只狼的死亡犹如在燃烧的火焰上倒了一桶油，狼群发出呜呜的吼声，红了眼冲入犹如惊弓之鸟的的羊群。

尽管有猎狗和男人们的救助，羊群还是很快就被撕咬的七零八落，死伤大半。看到自己养的羊在眼前发出阵阵哀嚎，死的死，伤的伤。木错既愤怒又心疼，他瞪大了不知是因为眼泪还是愤怒而通红的眼睛，大吼着冲进狼群。男人们急忙举起枪，射击冲向他的狼群。木错养的两条猎狗也跟在他身后，和扑向他的狼群缠斗起来。有几只狼一齐向他扑去，男人们射伤了三只，还是有两只扑到他的身上。其中一只张开长满獠牙的嘴，咬向他的脖子、、、、、、

木错被大家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他望着天空勉强笑了笑说：“他娘的，竟然栽在了这帮畜生的手里。真他娘的不甘心！”他脖子上的伤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涌出更多的血来。太多的血从伤口涌出来，流到衣领里，流到气管里。腥甜的鲜血呛的他大声咳嗽起来，拉古连忙轻拍他的背，想让他好受一些。然而，他刚咳嗽几声就停下了，头歪向一边，垂了下来。

木错死了，哈桑的腿被咬伤了血管，潺潺地留着血。拉古脱下他身上穿的衣服，将衣服撕成布条，用来将哈桑的腿缠住，鲜血很快就渗了出来。
“不行，得缠的再紧一些！”加西说道，边说边解下缠在腰上的绳子。用来缠在伤口上面，膝盖下面的那个部位。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血管被压迫住之后，血终于被止住了。

男人们的身上或多或少的都受了伤，被撕烂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分不清是狼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又或者是狗的。猎狗死了八只，有两只受伤比较严重。狗主人也小心为它们包扎了伤口。山里人把狗当成了自己的家人，看到自己的狗受伤，最刚强的男人也会红了眼眶。

大家砍下两颗松树，做成两个简易担架，将哈桑和木错抬回去。重伤的那两只狗分别被狗主人用藤条固定，背着回去。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一片悲戚的愁云笼罩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