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狐狸轻快地跑过小池塘，甩了甩脚上的水，抖了抖耳朵，然后看见了鲸头鹳。
鲸头鹳站在水塘边的泥泞里，细细的两条腿支撑着身体。他的眼睛大睁着，好像看见一切，又好像完全没有看。
狐狸踩着步子绕着小圈，仔细想了想，下定了决心。他走近鲸头鹳，仰头望着那张没有表情的大脸。
“请问，你有没有在附近见过猫？”狐狸仰头问。
大鸟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
“说起来可能有点可笑。”狐狸继续尝试。“我曾经遇见一只猞猁，他告诉我猫都是要回喵星去的。”
鲸头鹳依然像木雕一样站着，连身上的绒毛都不动。
狐狸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是不是在对一块木头说话。他打算再试一次。“所以我想再找别的猫问问。”
鲸头鹳似乎动了动，又似乎没有。
狐狸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后退几步，想要转身离开。
鲸头鹳
“我没见过猫。”大鸟说。
狐狸站住了。
“我没见过什么。”大鸟艰难地动了动嘴，狐狸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大鸟的嘴锋利得像刀刃。
狐狸一只前脚悬在半空，不知是该继续走，还是停下。
大鸟没有再说话，姿势和之前一模一样，让狐狸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狐狸放下前脚，转了个身。
“我也不懂什么。”大鸟又开口了。
狐狸叹了口气。“什么？”
大鸟终于眨了眨眼，低头看向狐狸。
“你说你要找喵星，但其实不是。”鲸头鹳慢慢说。
“你怎么知道？”狐狸反驳。
“你一身风尘。”大鸟不急不缓地说，“你在寻找什么。你以为自己在找喵星，但其实不是。”
狐狸摇摇头。“不对，我是想要找喵星的，我想问问有没有汪星。”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汪星？”大鸟问。
狐狸楞了一下。“我……”
“你是一只狐狸，但是你去找猫。”大鸟慢慢眨眨眼，慢得让狐狸以为过了一个世纪。“我想吃鳄鱼。”
鲸头鹳
“呃……”狐狸不知为什么话题会突然变成这样。
“我去山上找鳄鱼。”大鸟说完下半句：“能找到吗？”
狐狸点点头。
“那，我该怎么找汪星呢？”狐狸问。
“我没有见过汪星，也没有见过犬科。除了你。你是第一个。”鲸头鹳说。
狐狸打算问问鲸头鹳，为什么知道他是犬科。但是想了一想，还是没有问。狐狸看看快要落山的太阳，有点着急。
“我也不懂什么。”鲸头鹳说。
狐狸觉得对话进入了死循环。他叹了口气。
“所以有很多时间来想。”鲸头鹳补充。
狐狸竖起耳朵，预感会有转折。
“……可是也想不出什么。”鲸头鹳总结。
狐狸打算放弃了，他挪了挪脚，打算跑开。
“为什么，你要找汪星？”鲸头鹳问。
“嗯……我想，要是有个大家都开开心心一起生活的地方，该多好啊。”
“那，为什么是汪星？”
“因为猞猁说，在喵星上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我就想，要是有汪星，说不定……”狐狸越说声音越小。
大鸟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鲸头鹳
狐狸仔细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也不懂什么。”大鸟慢慢说。
狐狸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时间循环。
“我喜欢吃鳄鱼。我就在这里等。这里有鳄鱼，鳄鱼会来我脚边。”大鸟沉重地点点头，狐狸觉得听见鲸头鹳的脖子咔咔作响。“我就能吃鳄鱼。”
狐狸点点头。“嗯。”
“可能有鳄鱼星，全是鳄鱼，鲜嫩好吃。”大鸟说。
狐狸没搞懂，不知道这是不是讽刺。他看看大鸟的脸，只看到一脸木然。
“可能有。不过这里真的有鳄鱼。所以我在这里。”大鸟又点点头。“不去找鳄鱼星。”
狐狸想了想。“你是说，我不该去找喵星，而应该去找汪星？”
“你不是要找汪星。”大鸟说。
狐狸被搞糊涂了。“那……我是要找什么？”
“我也不懂什么。”大鸟说。
狐狸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你对现在的样子不满意。”
“是的。”
“你想要自己满意。”
“……对。”
“什么样会让你满意？”
鲸头鹳
狐狸摇摇头，决定从头梳理一下。“找到猫，问问喵星是不是存在？”
“然后呢？”
狐狸楞了一下。“嗯？”
“若是喵星存在呢？”
“那，大概，汪星也是存在的吧？”
“你怎么知道汪星是否存在呢？”大鸟眼睛盯着狐狸，狐狸哆嗦了一下。
“没……还没想。”
“若是喵星不存在呢？”
“我……我也不知道。”狐狸承认。
大鸟闭上眼睛，久到狐狸恍惚以为自己睡了一觉。
“太复杂，我不懂。”大鸟摇摇头。
“什么复杂？”
“你想做的事，太复杂。”
狐狸眨眨眼睛。“哪里复杂？”
“你想找……”大鸟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在斟酌用词。“的东西，和你在找的东西，不一样。”
狐狸想了想这句话，决定反驳。他刚张开嘴，大鸟又说话了。
“不过我也不懂什么。”大鸟这次说得快了一些。“我想吃鳄鱼，就在有鳄鱼的地方等。”
狐狸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似乎有了点变化。但是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那……你是说……”狐狸斟酌着开口。
鲸头鹳又变得像木雕一样，似乎看见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鲸头鹳
狐狸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问出问题来。他后退几步，转身慢慢走开。
太阳已经落下去，月亮已经升起来。狐狸慢慢走着，心里有些迷惑，又有些高兴。他迈着小步，想着鲸头鹳说的话，有时候像是懂了，有时候又像是没懂。
狐狸走上一个小山丘，回头看看。月亮照在小池塘上，波光粼粼，映出旁边一块黑影。
那块黑影突然动了，猛地向下一扑，激起好大水花，打碎了月光。狐狸看见那块黑影张开巨大的翅膀飞了起来，留下池塘里一片晃动的银光。
应该是捉到了鳄鱼吧，狐狸想。最少鲸头鹳找到了他想找的。
也许，我也可以找到吧？狐狸默默希望着，望了一眼鲸头鹳飞去的方向。
那里空空荡荡，好像鲸头鹳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注：这是为果壳2017物种日历所写的周日故事。欢迎转发，严禁转载。有萌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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