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辱的大学生

这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但我要走了。辞职理由是我的领导侮辱了我。

领导就坐在我对面，有严重脚臭病，但他自己应该闻不到。领导长得牛高马大，在私底下同事都叫他长颈鹿。就算坐着，鼻孔也离脚两米多远，所以他就没福分自我欣赏了。

但我就深受其害，因我个子不高，还得趴着上班。为什么要趴着工作呢，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面试时我故意说自己耳朵不太好，只能靠骨传导来传声。我这么说是有私心的，因听不到别人的话，我就可以少干点活。工作中很多人明明就听到，但就是不理睬你，这种行径，我是不耻的，索性我就用“真聋”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别叫我干活，你说的我通通都听不到。

可就是貌似无用的我，还是被录用了。领导慧眼识珠，觉得我是可造之才，对我唯一的要求便是：趴着，别说话。

他要我趴在桌子上，随时听候他的指令。领导敲一下桌，我就乖乖地去冲好咖啡；敲两下，我就捡起他掉到脚边的笔，这也是我最讨厌做的，这意味着我需要闭气两秒钟，我总觉得他是故意的；如果敲很多下呢，这就说明了，我趴着睡着了。这准会让他捶胸顿足的发飙。捶胸可以，但请不要顿足，这会让我很难受。所以我轻易不敢合上眼。

领导出去见客时，喜欢带着我。他总爱向生意伙伴介绍我，夸我有多听话，轻轻敲桌就知道干什么了，比他老婆聪明多了，我大概可以推断出他的夫妻生活不太和谐。他觉得自己是巴甫洛夫，而我就是那只被驯化的狗。虽然他的话很难听，但我不能生气，我对自己说，我是个聋子，我不应该听到。

但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受辱了，实在忍不了，这也是我辞职的主要原由。

他喝醉后跟人跟吹牛皮说，现在招人很容易，花三千块随随便便就能请个大学生，他还说随便在高处小个便，都能淋湿几十个大学生。

这深深刺激到我了，我是大学生吗？是的。工资有三千吗？没有。还有，我是不相信他随便就能尿湿大学生，他脚臭肾不好。我得离开，起码我不能让他在我头上拉屎撒尿，这触及我的底线了。领导的这番话，让我觉得自己在报酬和智商上被侮辱了。

其实，我大可以这样安慰自己，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请到的大学生，所以不用三千块。老板没给我这个数，是因为从心底里看得起我。

这样想，心里果然好受多了，连辞职的时候脸上都挂着笑容。

离职那天，公司来了个新来的小年青，早早地坐在我的坐置上，显然这是我的接班人。我发现这个人长得像一只河马，鼻孔很大很深邃，显然对氧气的需求量很大，应该跟领导很合得来。

交接好工作后，河马还虚心地向我请教，怎么做好这份工作。我想了想，作为过来人，我应该总结一下工作经验，我就送了他五个字：趴着，别说话。这也是领导教我的，通过我，人类的精神文明得到了传承，我还是挺高兴的。

受领导的启发，我觉得自己的学历是值钱的。所以现在什么工作，我都狮子开大口，通通三千块，少一毛我都不肯，以证明我是一个大学生。这使我有了强烈的责任感，我要扛起大学生的金漆招牌，还要捍卫整一个教育系统的荣誉。这三千块，我要定了。

可接连投了好几份简历，都肉包子打狗，有去没回头。已经好几个月没收入，这让我产生了自我怀疑，甚至有点怀念领导的脚臭了。趴着，别说话，挺好的，干嘛要反抗呢？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一天，我默默趴大街的时候，又遇到领导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失业大半年了，穷得开不了锅，最后成了一个流浪汉。我每天就趴在街头，就有好心人给我送水送馒头。我觉得，趴着别说话，真的是一门生存哲学。

我看到他衣衫不整地站在了高楼天台上。说是看，其实是先闻到的，有时候味速比光速更快。那味道深入灵魂，我这辈子大概是忘不了。

我第一反应是他是要验证自己的大学生淋尿定律。而围观的群众也十分配合，自发地凑在一起，充当实验样本，抬起头，张开口，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

实验样本显然等得不耐烦了，拼命催促领导，好像错过了黄道吉时，实验就做不成了。

“快尿啊，你耽误我们时间了”

“还尿不尿啊，我还要回家煮饭呢”

“快尿啊，胆小鬼”

……

领导最终还是做成了实验，我以为他应该先打开裤链，再掏出实验工具，最后随便一下。

可我低估了领导为科学献身的决心，领导居然连膀胱带人整个飞了下来。

幸好领导下落过程中尿了裤子，体量还很可观，天空甚至出现了彩虹。随着领导的坠落，稍靠前的群众甩手擦脸，骂娘不断：X，死就死，还害我一身尿臊味。

我急忙爬到人群前，发现领导还活着，嘴巴开开合合的，不知在说什么。我立马叫人打了120。

“趴着，别说话。”我关切道。

之后，我找到那些被尿淋着的人，过了把科研瘾，挨个问道，

“大哥，你是大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