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预科纪实（十）

脱下校服的第一个秋天

坐在中日医院的喷泉旁边，秋日清晨的石板还是透着丝丝凉意。看着穿着蓝白相间病号服的人们在身边走来走去，我背对着太阳，阳光照在牛仔衣上，晒得后背上暖暖和和的。

北京的秋天风大，抬头看白色的云，能看出风的形状，能看见风路过的痕迹，冷不丁的喷泉水就从后面吹了过来，像凉凉的雨，落在被晒得发烫的脸上。

北京的秋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或许是某一场秋雨之后……学校里的法桐开始落叶子了，那些毛球球也开始满地滚来滚去了，小麻雀会呼的一下全都飞上一棵树，那棵树上像是长了许多的麻雀，偶尔也有几只大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我还是最喜欢一边踢着石子，一边晒着太阳，抱着一个夹了满满土豆丝的鸡蛋灌饼。上学的路上，那是一天之中少有的，美好时光。

秋天是北京最短的季节，往往还没感受到秋天的凉爽，冬天的寒冷就来了。我知道每天清晨五点半的温度，也知道下午两点的温度，那简直是两个世界。室友从前总问我，北京的天气是怎么样的，这个季节应该穿什么衣服，我也总是说不清道不明。后来，实事证明冷的时候我穿的比她们少，热的时候我穿的比她们多，我干脆承认自己是个假北京人。

从前根本没觉得早晚可以这么冷，中午又可以这么热。一直怪自己的学校是在郊区而不是在市区，直到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其实是一样的冷。或许就是这样，即使是在最熟悉的地点，你也会发现，不知是它每年都是那么不一样的，还是我根本没那么了解它，我也根本没有那么留心观察过它，因为我总自以为这是最熟悉的地方。

北京的秋天，最舒服的时候便是：太阳当空照着，晴空万里，几片云飘着，大风呼呼地吹着，世界时昏时亮，全凭风控制着，整个人被阳光笼罩着，太阳还像是夏天的太阳，而风早已是秋日的风了。

我常常和同是北京的室友抱怨，为什么我原来从来没觉得北京的天气这么“变态”啊，早上恨不得穿羽绒服，下午上课都想穿短裤。她说，那还不是因为咱们都穿校服么，而且那时候你有这么早起过？就算是高三也是晚上放学就上车，哪儿有走这么长的路让你好好感受一下“秋天的味道”？

我这样一想，才觉得有道理，上学的时候一周五六天都在穿校服。高三更恨不得一周七天都穿校服，因为懒得洗只穿过一天的衣服，因为懒得出门，因为穿得久了觉得校服越穿越舒服。细细想来，我们的校服神奇的很，夏天的短袖夏天穿热的要死，是不是秋天穿就合适了？蓝色的裤子可以穿四季，其实秋裤在冬天也穿不了几天，现在再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春夏秋都穿同一条裤子的。肥大、袖子又长的外套，是那么多女生到了夏天也不愿意脱的衣服，就算是为了防晒也一定要穿着去做操，热了把袖子一撸，夏天好像也不觉得有那么热，秋天也没觉得冷，慢慢地就这么过了四季，过了三个春秋。我们好像都没意识到，那毕业典礼，是我们最后一次穿校服了……

毕业前，语文老师看见我的照片，和我说赶紧毕业吧，毕业了就能穿自己的衣服了，穿校服从来都看不出来你腿长。是啊，校服把我们都变成一样的蓝色水桶，但那才是我们最好的青春啊。

开学之后，我每天清晨去操场上跑步，五点半太阳还没升起来，那时是一天之中温度最低的时候。夏天还好，莫名觉得很凉快。又过了一段时间，短裤就穿不住了，我才发现自己平时穿的裤子都是没有弹性的，韧韧的那种，总是迈不开腿的感觉。回家翻箱倒柜竟然找不出一条能跑步穿的裤子，这时候又想起了我的蓝裤子，才意识到自己刚放假的时候就把校服腾出了衣柜。回到老家的衣柜，地毯式搜索，快翻遍了所有的柜子，终于在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找到一个小箱子，里面塞着一大坨的蓝色衣服，我一件一件的抻出来，带它们回家。

穿上校服，喜欢那种席地而坐的感觉，喜欢风从宽松的裤腿灌进去的感觉，喜欢裤脚蹭脚踝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学校里那只赖皮，只爱吃鸡腿的猫。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中，身边还有一群和我穿一样蓝色衣服的人们，那些一起开扇挡太阳的，那些出了操场一阵跺脚“除草”的，那些总要一起在冬天吃方糕的…….

回到寝室，室友都惊异于我还在穿校服，在她们眼中是有多缺衣服穿，才会在高中毕业了以后还在穿校服。

但她们可能不知道，我还真就是缺衣服穿，而且就缺这一套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