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走过多少路,才能称为真正的男子汉?一只白鸽要飞越过多少片大海,才能在沙滩上得到安眠?”
辛弃疾就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用一生来证明了这一点。
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说:“我心有猛虎,却细嗅蔷薇。”辛弃疾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辛弃疾写: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不是一个纤弱文人的想象,他是真有保家卫国的实力。他也确曾上阵杀敌,过过刀口舔血的生活,他的军事将才也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凯旋中得到体现。
他年少成名。二十三岁,他率领仅仅五十多人的一支队伍,深入有五万之众的敌营活捉了叛徒;又千里骑行,亲自押解至临安,交给南宋朝廷处决,并率万人南下归宋。
这样的奇袭,这样的壮举,好像只有在金庸的武侠小说里才看过。而辛弃疾也因此震动朝野,名声传遍大江南北。
辛弃疾也写:
“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曹刘是谁?曹操和刘备。孙仲谋又是谁?是曾北上攻打曹操的孙权。辛弃疾是只老虎,他还希望后辈也能如老虎一样。
读“辛弃疾”这名字,让人不禁想起西汉的霍去病。一个“弃疾”,一个“去病”,都不是病恹恹的狗熊,而是下山的少年猛虎。
史料记载,辛弃疾“肤硕体胖,目光有棱,红颊青眼,壮健如虎”。辛弃疾的好友陈亮亦形容他:“眼光有棱,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负,足以荷载四国之重。”所谓背胛有负,就是说他肩部肌肉发达。活生生一个虎背熊腰、目光如电的英雄。
然而,这样的英雄,这样的男人,也有一颗柔软的心。不信,读读这一首: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更谁劝,啼莺声住?
鬓边觑,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看看,我们的英雄竟然也会流泪。昏暗的灯光下,在梦中哽咽自语。又愁,又怕,连楼都不敢上,连鸟鸣都觉得惊心。要放在今天来说,辛弃疾也太脆弱了吧,可这就是真实的辛弃疾。
只因心中的孤愤压得太久,辛弃疾总忍不住哭。
他的家乡山东济南,早在他出生前就已沦陷于金人之手。辛弃疾出生在遗民中,在沦陷区长大。金人的铁蹄,移民心酸的生活,对少年的辛弃疾来说,都是熟悉的。
因为父亲早亡,辛弃疾幼年就随祖父读书,祖父常带他“登高望远,指画山河”,这让他从小就树立了恢复中原、报国雪耻的远大理想。
而这个理想一直燃烧着辛弃疾,直到他生命的最后的一刻。
不幸的是,南宋朝廷胆小怯懦的主和心态,冷落了辛弃疾。
作为南宋臣民前后共四十六年的他,有近二十年的时间被闲置。而在断断续续被使用的二十多年间,他又遭多达三十七次的频繁调动。他不被信任,难得重用。
1181冬,四十二岁的辛弃疾因受弹劾而被免职。他归居上饶铅山。此后除了有两年出任过福建提点刑狱和福建安抚使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乡间闲居。壮士未捷身先困,隐居田园的辛弃疾,不甘心服老,却不得不老去。
辛弃疾还是那只猛虎,但已经是醉倒的猛虎了。他写: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他醉得已经连松树和人都分不清了。
他写: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辛弃疾写最普通的江南农村景象,竟然也是这么活灵活现,充满情趣。
辛弃疾终于决定戒酒了。他把酒杯叫到跟前,郑重其事地与它谈话,埋怨自己的身体都被它毁了。酒杯却为自己辩护说:“魏晋时期的狂士刘伶是古今最通达的人,他说醉死何妨就地埋掉。”
这真是幽默风趣的辛弃疾。明明自己不想戒酒,却说是酒杯的过错。他吓唬酒杯,再不赶快离开,就要将它摔碎。酒杯惶恐地连连说“恕罪”,走的时候还不忘记说:“你赶我走,我就离去;招我来,我也一定再回。”
这哪是酒杯的心里话,明明是辛弃疾的心里话。
一只猛虎也有软肋,也有弱点,辛弃疾也是这样。他总说要戒酒,总不成功。这一戒一破,也是辛弃疾的真性情。
猛虎也有受伤的时候,猛虎也不免被春天的花朵吸引,猛虎也会醉倒,但猛虎也会醒来。
1207年,朝廷决定再次起用被弹劾的辛弃疾,委任为枢密都承旨,令他火速到临安赴任。
但诏令到铅山时,辛弃疾已病重卧床不起,只得上奏请辞。
开禧三年(1207年)秋天,农历九月初十,辛弃疾带着忧愤的心情和不能实现的爱国理想离开人世,享年六十八岁。
他死不瞑目。据说,在临终时,他向着北方大喊:“杀贼!杀贼!”
这是一只孤独而苍凉的老虎最后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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