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旧事(上)

作者: 风轻落 | 来源:发表于2020-09-13 23:13 被阅读0次

  我跟云景相差了半岁。

  因为母后的关系,我和他打小就认识,我还记得四岁那年,墨姨把云景带进宫里,母后跟我说:“本来都和晴晴说好了,小景若是个女孩,就给你定下做妻子,结果生下来是个带把儿的。”

  我大概听明白了,老婆是个男孩子,老婆没了。我看向母后:“母后,小景是个男孩子我就不能娶他了吗?”

  母后和墨姨笑作一团,还是墨姨开口说:“你也是男孩子啊!”

  四岁的我不是很明白我和云景都是男孩子和我要娶他有什么矛盾的地方,但也没追着问,总是问问题会显得很蠢,我不要当个蠢蛋,反正…这些问题,长大了也就懂了吧?

  六岁那年,我起名为云颐,墨姨说做不成娃娃亲也要做兄弟,于是和墨伯父商量了一下,在阿景名字中间加了个云字,改了名叫墨云景。

  十六岁那年,我的生辰宴上,第一次喝酒的我喝了两三杯就不行了,拉着君隐,秦风和云景张口就胡说八道。我拉着云景说:“阿景,脱单就靠你了,君隐是个没有感情的王八蛋,秦风是个情商感人的傻冒,我…我,小爷我天下第一帅没有女人配得上我。所以,咱兄弟四个,只有你温柔漂亮招人喜欢,等你脱单至少一百年,我们才有机会…”

  阿景笑起来,“你净胡说!”“我没有!”正要争辩,突然一只手掐住了我后颈,我扭过头,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君隐盯着我,满脸杀气,“没有感情的王八蛋,嗯?再说一遍?”

  “卧卧卧卧卧槽?”我连滚带爬地闪到了云景身后,中途还打翻了一坛酒,浓郁的酒香飘满了房间。“阿景救我!阿隐要杀人了!”我抱住他的腰,云景特别瘦,穿着衣服看不出来,抱着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

  我淦。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我很想扇自己一巴掌,云景是我兄弟,我想什么呢。但思绪还是不自觉地飘回四岁那天,男孩怎么了?男孩子我就不能娶吗?

  云景被我这种耍流氓的方式抱得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试着掰开我,却没掰动,只好无奈地说:“云颐你先撒开,阿隐不杀你。”

  “我才不信!阿景你不能不救我!”我当然知道君隐不会杀我,我只是想找个借口抱着他罢了,借着酒劲,我干脆把脸埋在他背上。

  然后我很悲催地被情商低的傻冒秦风提起来揍了一顿。秦风大我三岁,这个时候已经进了军营,功夫自然不差,他人长得还高,直逼一米九,提着当时刚过一米七的我,毫不费力。

  “秦风!你混蛋,放我下来!阿景救我!”我被提着,只觉得天旋地转。

  “阿风…”云景看起来憋笑憋的颇为辛苦,但还是开口要替我求情。“阿景别管,他活该,秦风有分寸的,不用担心。”君隐冷漠地对云景说,显然还记着仇。

  “阿景你不爱我了…君隐秦风你们两个都是王八蛋…啊!”秦风松了手,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嘶…”

  我爬起来,又蹭到云景身边去了,“还是阿景对我最好,嘿嘿…”

  “行了你。”云景拍拍我的手,对我的马屁不为所动。

  云景有他特别的吸引人的地方。他跟我们几个是不太一样的,他是岁月冲刷下依旧屹立于世间的温柔,眉眼如画,赏心悦目。

  他大概脾气真的很好,从不与人有什么争执,被人无端骂了也只是一笑而过。

  什么样的人才能站到他身边呢?我偶尔会这么想,但往往想不出什么结果,十六岁时的那份悸动似乎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慢慢掩埋。

  但其实只是我不敢罢了,我清楚自己就是个从小被父皇母后和皇兄宠坏的半个小废物,遇到什么危险大概连自己都小命不保,更不要说保护云景。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两件事之一,在最无畏的年纪我却退缩了,我说不好如果我坚决一点会不会有结果,但我的确就此错过了云景。

  十八岁那年,父皇和母后云游天下,很不负责任地把天下交给了我哥,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哥正好年长我一轮,正值而立之年,三十岁。

  我哥上任第一件事:把朝中一群聒噪的平均年龄三四百的老家伙连哄带轰的全赶回家养老了,然后特别顺手的提拔了一群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比如君隐,比如秦风,居然还有我。

  好一个标致的昏君。

  标致的昏君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抗旨,他瞪着我们三个,难以置信道:“升官加职还不乐意?”

  “臣资历尚浅,恐难服众。”“臣附议。”“卧槽,哥,我才十八!我还小!别把我往火坑里推!”

  “你闭嘴。”我哥瞪我,又去看君隐和秦风,“两位爱卿哪不能服众?君爱卿,当国师不过就装个神棍算算命,这不简单吗?秦爱卿,打架会吗?会不就得了?”

  “……我日你…”君隐欲骂人,却发觉你后面填什么词似乎都挺冒犯,憋了足足两秒,突然大喝一声,“九黎,我日你弟!”

  我刚想夸一句骂的好,突然意识到不对的地方。卧、槽?他弟不是我吗?

  “放肆!”我哥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差点把我魂吓没。

  “臣失言,请皇上责罚。”君隐低下头。

  “罚个屁。想日我弟?云颐是你能随便日的吗?有种你八抬大轿把他抬回去,还有,聘礼下的要是不满意我可不答应。”九黎翻了个白眼,我目瞪狗呆,昏君,不愧是你。

  君隐当时不过二十五岁,哪里见过这等流氓行事,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三个试图抗旨的人反抗无效,第二天就被赶上任来。

  但昏君眼光的确不错。君隐不但会算命还武能打架文能出书,秦风收拾起闹事的闲人叫那一个顺溜,朝中平均年龄从三百三变成三十三,办事效率也快了十倍。

  哦除了我。我是一个用于拉高平均颜值降低平均年龄和智商的吉祥物。

  好多天没见到云景了,云景小时候身体不好导致他几乎不能修炼,我哥那个昏君倒是把他外派。

  盼了几天,云景终于回来了,却不是他一个人。

  “陆怀安,见过君隐大人,秦风大人,云颐殿下。”陆怀安…跟秦风同批被昏君提拔起来的另一位将军,见过了真人,倒是比想象中好看得多。

  “陆将军,久仰大名,为九黎办事真是为难你了。不知你今年多大可曾婚配?”我勾住他脖子以示友好。

  “…二十三,未婚。”陆怀安一看就是那种拥有良好的家教,从小到大估计还没说过粗话的人,冷不丁被我一勾,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唔我又估计错了,世界上从来不缺类似于君隐这样衣冠楚楚云淡风轻其实私下里一口一个操你妈傻逼的衣冠禽兽,陆怀安就是第二个。

  不过君隐特别勇,大家虽然都是骂人,但只有他骂的是皇帝。当着面骂的那种。

  “九黎你他妈是傻逼吧?这东西能这么整吗?我操我怀疑你脑子里塞满了恭桶里才有的东西,我骂你别他妈不乐意,这活我本来就不爱干你不如麻溜的请我滚?”

  天知道我在门外听君隐口出狂言的感受有多么五雷轰顶,这天下脾气好的皇帝从古至今不少,能忍君隐的大概只有昏君一个。我偶尔怀疑他有受虐体质,君隐就是证据。

  很快我发现第二个证据,这个证据就是第一感受是文明人的陆怀安。

  呃天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听墙角,不过这不是重点,能听到劲爆消息的墙角就是好墙角。

  “皇上,你是不是该管束一下云颐殿下?”嗯?我?“他也不小了吧?一天天的勾三搭四像什么样子,青楼里的头牌吗?不学无术毫无作为,脑子仿佛装了一吨屎。”

  “陆爱卿说的对,是该管管,不过有一点陆爱卿说错了,云颐的长相还真没有当青楼头牌的潜质。”九黎端着一盏茶,慢悠悠地说到。我再一次目狗口呆,亲哥,绝了。

  “云颐,进来。”九黎不知道怎么发现的我,我走进去,却见他顶着一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一本正经地说着,“陆爱卿叫你去把你脑子里的屎倒干净,听到了吗?赶快去。”

  我:“……昏君,阿隐叫你把脑子里的恭桶搬出来,我要用,谢谢。”

  很快云景也终于要满十八岁了,我提前了一个多月准备好了礼物,甚至还去庙里求了个签,姻缘签。这两年慢慢消停了的心思最近却再一次袭来,灼烧的我难以呼吸。那个咄咄逼人的想法一次次地冲击着理智,终于破土而出——都是男孩子又如何?我云颐就是喜欢墨云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

  但我太自信了,命运有时就是热衷于捉弄人,我没有看到那签背后写的是姻缘不顺,也没有料到我心里的那个人早就不属于我了。

  两年前我没有大胆的把话说出来,两年后我再也没有机会。

  “云颐,阿隐,阿风…谢谢你们。还有…我有喜欢的人了,是你们见过的,小陆将军。”

  “好啊好啊,下次一起聚…不是,什么??”我脑子轰地炸开来,全身血液像是被冻住了,正值盛夏,我却觉得很冷,冷得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云颐你怎么了?”云景咬着嘴唇,脸有些发白,我看的出来他其实也在害怕,害怕我们不能接受这个事情,毕竟人们其实还挺抵触断袖之癖的。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他漂亮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狼狈的身影,我笑得比哭还难看。

  “没事,我没事…阿景,他欺负你了跟我说,我去揍他。”我勉强笑着,装出一副自己刚刚只是太震惊一时失态了的模样。

  “我也去。”君隐没显出多少震惊或者不自然的神色。“哪用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去送死,他敢欺负阿景我先把他剁了!”秦风白了我们两个一眼,一脸欠揍。

  若是平时我已经不自量力地嚷嚷着要跟他单挑了,但我此刻真的没有这个心情。

  “云颐你是不是…不高兴?”云景向来心思细腻,我的反常瞒不过他。

  “是啊。”我想好了说辞,“突然想起我没给你准备礼物,觉得自己蠢到家了,容我自暴自弃一会。”我骗了他,给他的礼物此刻就在我袖袋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但此刻我却再也没有勇气把它拿出来。

  那是一对的挂坠,属于我的那个正挂在我脖子上,贴着我的心脏跳动,另一个我却不能交到它本该的主人手中了,没有理由,也没有身份。

  “以后补上。阿景,想要什么就说,记得好好宰我,要是我买不起也没关系,我去找我哥报销。”

  “好。”云景笑了,一如当年,我插科打诨满口胡言,而他略带无奈却极尽包容。

  我低下头,眼泪啪嗒一下落进酒杯里,泛起层层涟漪。

  “你怎么回事?”酒席散后,君隐皱眉看着我,“没带礼物也就阿景信你才会相信,别想瞒我。”

  “阿隐,陪我去喝一杯吧。”我看着他,他表情看起来满是“你发什么疯”,但他最终还是轻叹一声,点点头。

  我不记得我喝了多少,只是单纯的想要把所有的痛苦囫囵吞枣地灌下去,把他们狠狠地填进胃里,最后融进血里,冰冷而麻木。

  “傻逼。”君隐骂我,模糊间神情却很温柔,是我眼花了吧,我想。

  “我是傻逼。”我茫然地看着他,把话重复了一遍。

  “对,你就是傻逼。”君隐被我气笑,看起来十分想把我打一顿,最后却没有下手。

  第二天醒来,睁眼就看到君隐一动不动地坐在我旁边盯着我看,好像要把我看穿。“阿隐你…”我坐起来,一阵头昏脑胀。

  君隐一言不发,别过头去。我突然发现他只穿着白色的里衣,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卧槽君隐你你你,你衣服呢?”

  “傻逼。”他骂道,抬手拎起他的外袍,啪地一下砸我脸上,“自己看你干的好事,我操你…”他大概觉得我们家除了我没人能操,于是干脆不往后面填词。

  “傻逼。”他骂了一句没骂够,又骂了一遍,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人起床气真够呛,把他的外袍从脸上扒下来,我突然明白了这货为什么生气,洁白的外袍被我整的又脏又皱,他昨天没把我从这里扔下楼可真是我的荣幸。

      好家伙,我揉着脑袋发了会呆,逐渐回忆起自己昨晚都干了些什么,愈发庆幸君隐没有当场发飙让我英年早逝。大概就是抱着他哭了半个晚上,还差点吐他身上,这事要是被捅出去,我大概离身败名裂也不远了。

      那晚过后,我和云景的关系依旧很好,这个秘密,大概会就这么瞒一辈子,除了我和君隐,谁也不会知道。

      倒是自那以后都没怎么见到过君隐,他像是在躲我。我不明白自己哪招惹他了,但也没有到别人跟前找骂的爱好。

      某日昏君找我聊对断袖的看法,我心不在焉,犯下了人生中第二个无法回头的错误,我说:“能有什么看法,哪样都是自己的选择,总不能因为他少就看不起他们。”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但如果我能放肆一点,来一句:“你弟我就是断袖,你自己看着办!”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君隐的二十六岁生日,是我们五个一起过的,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个陆怀安。我的确不服,但云景跟他在一起过的似乎挺开心,我也就放下来,我来迟一步,没什么可说的。

      “阿隐,恭喜你又寡一年,明年再接再厉。”我端起酒杯,笑嘻嘻地敬他。

      “滚。”他忽然抬起头,脸色冷得骇人。

      我呆了片刻,“什么?”

      “我说,我让你滚!”君隐眼眶簌地红了,他拧过头,嘴唇咬的发白。

      “阿隐?”云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有些担忧地开口。

      “没事...”君隐深吸一口气,“我...对不起,我最近,最近心情不太好,有点犯抽,对不起。”他使劲眨眨眼,把眼底那点湿润的水光又逼了回去。“真的没事,”怕我们不信,他又飞快地笑笑,只是显得颇为勉强。

【你说你在错过,云颐,我又何尝不是?你若是回头看一眼,就能发现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可是,可是你也从来没有回过头。云颐,我不能强求你什么,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用你的天真和你的没心没肺,一次又一次地捅进我心里,真的很疼......】

【但是还有一句话,我当着你的面说不出来,云颐,想哭了就找我吧,我抱着你。】

        君隐不对劲,是个人都看出来了的,但也止步于看出来了,从来没有人能在他不愿意说的情况下挖出什么秘密,除非强行搜魂。就我这种程度的小菜鸡别说搜魂了,我连他人的一根手指都碰不到。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极力隐瞒着的云景和怀安还是被发现了。

“云颐,阿景被关禁闭了,你知道这事吗?”君隐这么多天第一次主动找我,一开口就炸得我六神无主。

“什么?”“墨家...你去看看吧,只有你能救他。”君隐抿着唇,神色间十分焦虑。

只有我?我会意了,若说我有什么比他们更好用的手段,大概就只有那点我从不在意,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发着光的来自皇室的血统了。我掠向墨家,耳边只有风的声音,脑子却异常清醒。

  墨家…墨向行,云景的父亲,一个迂腐的老头,徐安晴,云景的母亲,温柔好说话,墨云南,云景的哥哥,没怎么接触过。

  这么来看,似乎最难搞的就是云景的父亲了。

  我站在墨府前,一时拿不定主意是直接闯还是老老实实通报。

  “殿下,您找谁?”侍卫走上前来问我。“我找你们二少爷,他在吗?”我明知故问。

  “这…”他露出为难的样子,“二公子被老爷禁足了,殿下这会只怕见不到。”

  “……”我沉默片刻,“那我去找墨伯父,麻烦通报一下。”

  “是。”侍卫行了个礼,小跑着进了墨府。

  过了一会,侍卫回来,显得更加为难了,“老爷说,他不见客,请殿下回去。”

  “好吧。”我没为难侍卫,转身就走,然后趁他不注意反手把他和另一个侍卫都劈晕了。“对不住了兄弟,你先睡会。”我踹开墨府大门,直接闯了进去。

  ……

  “云颐,你回去。”云景低着头不看我,白衣上浸出了一道道血痕。

  “我不,你跟我走,”我试图拽他,没拽动,“这事你没错,不准跪着,起来。”

  “殿下…”墨向行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汁,“下官教育自己的儿子,殿下此般是做甚?”

  “墨伯父,你儿子是本王朋友,你倒是舍得打…云景,本王带走了。”第一次在云景面前自称本王,还是对着他的父亲,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云颐,松手吧。”云景把他的袖子从我手里拽出来,“我总得跟他说清楚,你拉走我一次,两次,拉不走我一辈子。”

  他转头看向墨向行,“父亲,你说我不知廉耻,我和怀安都未婚,有什么不知廉耻的?”

  “他是男的!”墨向行气的青筋暴跳。

  “……”云景把反驳的话咽了下去,只是问道,“两个男人…真的就那么让人恶心吗?”

  “难道不是吗?”墨向行嗤笑一声,觉得这个儿子简直无药可救。

  云景点点头,爬了起来,脚步踉跄了一下,我赶紧扶住他。“我知道了。你很快就不会这么认为的。云颐,走吧。”

  “阿景…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和陆怀安我们几个都支持的,不要在意他的看法。”

  “嗯。”云景弯唇一笑,“云颐,谢谢了。”

  我把他送到君隐家里,君家大的要命,没比皇宫小多少,君家父母常年不在,就君隐一个人住,也真够寂寞。

  但我没有料到,之后的局势直转急下。两个人都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少爷,陆怀安官位还不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时性子又耿直,曝出这事…弹劾他的奏折一打一打地往昏君面前递。

  昏君是真的昏君。

  昏君把奏折当段子看,一本一本地在上朝时字正腔圆地用人话念了一遍,顺便点评了一下各大臣的文笔。

  “陆将军身居高位,却做出如此龌龊下流的事情…啧啧,刘爱卿,你这流水账写的水平欠佳啊!不过念在你是一个武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朕勉强看看吧。”

  “断袖之癖千古以来就为人所不耻…王爱卿,千古以来?你数学是不是不太好,千古之前,文字都不曾有,你怎么知道那时的人在想什么?”

  昏君读完最后一本,笑嘻嘻的脸兀地沉了下来,把几十本奏折摔到地上。

  “好玩吗?开心吗?三十七本,一个个义正言辞,说的自己多么正义,怀安和云景多么不知廉耻,你们有脸吗?把陆怀安撤职?撤了送你们这群废物点心上战场吗?朕的江山还要呢,经不起你们这群傻逼这样折腾。够了,都给朕滚,这样的折子看到一个我送一个去充军,散朝!”

  “陛下…”一群人散了,陆怀安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昏君斜乜他一眼,余怒未消,正好发他头上,“你也是傻逼?一群崽种骂你不会骂回去?装什么谦谦君子,别扭的像个大姑娘,下次有这种傻逼你不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喜乐安康我先骂你。滚,别在朕眼前碍眼!” 

  “不是…陛下…”遭受无妄之灾的陆怀安神色更加古怪。

  “干什么?”昏君不耐烦地看着他,大有一副有屁快放没事快滚的模样。

  “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回来了。”陆怀安说完,昏君整个人都定住,他瞪大眼睛,“什么时候?到哪了?你不早说!”

  “已经…已经在殿外了。陛下你没给臣机会说啊。”昏君的脸彻底白了。过了一会,他咬牙切齿地吼道:“陆、怀、安,我他妈的杀了你!”

  “你要杀了谁?”我循声看去,父皇母后走进来,父皇已经三步并两步到昏君跟前了。

  “几年没回来,长本事了啊?”父皇揪住他衣领,“你爹我竟然不知道你在朝廷这么厉害,脏话张口就来,骂人倒是很有一套?”

  “……父皇我错了,陆将军和云颐还在这你给我留个面子…”昏君瞬间蔫了,“我没有乱骂人,他们该骂…呸,不是,我平时不骂人的父皇你相信我。”

  “这会知道面子了?早之前干嘛呢?”父皇冷哼一声,倒是不揪着他了,转身去招呼陆怀安,“小陆是吧…你来说,他平时是个什么德行,记住,不说实话可是欺君大罪,掂量清楚再说。”

  陆怀安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昏君,屈服于父皇的淫威,如实回答道:“陛下平时也骂…不过没有今天骂的这么狠…”

  “…陆怀安,朕帮你说话…你就这么报答的?”昏君敢怒不敢言,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对了,怎么没看到小隐?”父皇不跟昏君一般见识,环顾了一圈没找到君隐,于是问。

  “他?他在家迷路了,简直蠢死了。”昏君一脸嫌弃地摆摆手。

  君隐最致命的弱点莫过于路痴。出门必须得有人跟着,不然他能死在外面,死在家里也是有可能的,他家又大又空,暗卫和下人加起来不过十个,他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到处转转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经常闹得各府人仰马翻,尤其是我家。每月总有那么两三次,他家的暗卫得哭丧着脸来找我王府的管家——“国师大人丢了,请求支援…”

  于是那天过后关于陆怀安的弹劾奏折更多了,倒是没人敢说他和云景的事,但别的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理由层出不穷。

  唔…比如打架斗殴,比如辱骂朝廷命官,比如假传圣旨…

  打架斗殴是真的,辱骂他人也是真的,圣旨倒是没有,昏君亲口说的,谁骂你了就骂回去打回去,可不就是圣旨嘛。

  柿子拣软的捏,陆怀安变成了一块带刺的钢板,谁踢一脚都能把脚踢废,昏君还不分黑白明目张胆地偏袒,慢慢的也就没人招惹他了。

  但是人都有弱点。陆怀安的弱点是云景,云景的弱点是他的善良。

  【君隐带着云景出门散心,云景扶起了一个摔倒的小孩,“你没事吧?”

  小孩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小心地问道:“你是墨云景吗?”

  云景一愣,然后点点头,不明白小孩子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个小孩子突然推了他一把,“死断袖你不要碰我!”然后跑开了。

  云景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君隐上前拎起那个小孩,“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没人教你什么叫尊重吗?”

  “阿隐…算了。”云景拉住君隐,没让他继续发作,君隐松手把小孩扔到地上,转头就走。】

  七月十四,昏君闭关修炼三天,君隐为他护法,陆怀安和秦风临时接到任务出了皇城,我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没有发现哪里不对,便暂时安下心在府里呆着。

  七月十六日,忽然有一个小太监来传口谕,让我从出西城一百里去寻一位神医,送去一些说是谢礼的东西。我感到莫名其妙,但好像又没有什么漏洞,就带着一堆东西去了。

  但其实不是没有漏洞,我没有意识到…我这一走,皇城内再无一个会拦住云景的人。

  我出了城,往西走了一百里,周围只有一堆杂草,哪有什么神医?

  我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崴脚的谎言,真正的目的是骗我出城!到底是谁…敢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我转身往皇城跑去。

  我往回跑,心里慢慢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于是加快了速度。

  回城的速度很快,我看到城内的百姓都在往一个地方去,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我向人流聚集的地方跑去,挤开了团团围住的人群…

  我心里建树起的一切防线轰然崩塌——是君隐,君隐跪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个人,那是谁?是谁!

  我走到他面前,试探着叫了他一声,“阿隐?你不是给我哥护法吗?你…”

  我看清了那个人,是云景。

  “你…阿景…为什么会在这…?”君隐抬起头,眼里划过一片浓浓的阴霾。

  “滚。”他出声道,不是对我说的,是对周围一群围着看热闹窃窃私语地议论着的人群说的。

  人群都散了。没人敢在这时候触君隐的霉头,我分明看见,他瞳孔是一片血红,不是正常的颜色,而是一种处在暴怒再受一点刺激就会失去控制的神色。

  我脑子一片空白,我看向君隐,“阿隐…阿景他…他是不是受伤了,去找大夫啊…”

  “……”君隐眼底的血雾慢慢褪去,他低下头,一颗泪珠没入了一地鲜血,“云颐…云颐…你听我说,阿景…没了。”

  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我眼前的的世界突然黑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七月十七,九黎出关,听说这件事,震怒,当朝下令任何人不得再议论关于“断袖有伤风化”此类言论,违者斩。

  七月十八,陆怀安与秦风归来,陆怀安情绪失控,欲杀人,被君隐敲晕拦了下来。

  七月二十二,云景头七。

  七月二十五,陆怀安潜入几个在云景生前说话最难听的官员府里,连杀数十人,震惊朝野。

  七月二十六,九黎看着被押上来的陆怀安,长长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狠下心来,“革罪臣陆怀安职,打入天牢,按罪…当诛…十日后午时处斩。”

  “陛下…臣君隐,愿保陆怀安。”君隐跪着,抬头看向九黎,“一命换一命也愿意。”

  “……不要你一命换一命,国师,你说说理由。”九黎揉揉眉心,本来就没打算真的处死陆怀安,君隐倒是帮了个小忙。

  “…他为我们,做的够多了。”君隐答道,“这几年,从陆将军上任以来,不知挽救了多少生命,不能因为他擅自杀了几个有罪之人,就抹杀他一切功劳。”

  “国师说的在理,但无论怎么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押下去吧,关押一百年。”九黎挥挥手,不想看陆怀安。

  “陛下,臣能和他说几句话吗?云景当初留了样东西给他…臣一直没找到机会。”“随你。”

  陆怀安被押进来起就面无表情,既不反抗也不说话,仿佛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听到君隐的话,他抬头看了一眼,眼睛里染上一层光,却又很快地黯淡了下去。

  “怀安,抬头。”陆怀安顺从地抬起了头,眼神有些失焦,君隐把一根绳子挂在了他脖子上,是一个透明的小球状挂饰,里面隐隐可以看到一个流云状的景字。

  “阿景托我给你的…他最担心的人是你。他走前让我千万把你看好,可是…对不起啊怀安,是我没用,没救下他,连你也没看住。”君隐温柔地笑了一下,眼泪淌出来,滴在他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对不起…”陆怀安猛然抬头,“君隐,对不起。”

  九月十一日,秦风请辞,自愿去驻守边疆,不再回京。

  当夜为他践行,问及为何这么决定,秦风说:“曾经留在这,为的是保护好天下的百姓。可是我发誓要保护的人…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突然就觉得没有意义了…去边疆也好,与凶兽做伴,不用在参与这些明争暗斗。最后,谢谢你们,秦风告辞,有缘再会。”

  九月二十三日,一封未标注姓名的信送到了王府。那时的我万念俱灰,随手把信件拆开,一个圆形的东西忽然掉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

  我瞅着那东西有些眼熟,伸手把他捡起,一段几乎已经被尘封的记忆涌入脑中,几年前,下定决心的我,当头浇下的冷水,准备许久的礼物。

  那个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攥紧了那个小挂坠,把信纸展开,熟悉的字迹让我在那一瞬几乎无法呼吸。

『云颐:

  当你看到它,我大概是不在了,很抱歉我最后当了个逃兵。之前你说你没有准备礼物,可我还是收到了它,很漂亮,谢谢你。

        云颐,你的心意我其实都知道,但你的生命里有比我更值得去爱的人,你回头去看,去拾起那些你不曾留心过的角落,不要让他的一片真心都蒙了尘。

        对不起,如果还能有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云景 留』

        云景走后第一年,昏君娶了新上任的代替陆怀安的李将军家嫡女为后,但昏君不爱她,甚至连一点点喜欢都没有。封后大典上昏君醉的一塌糊涂,他说,“云颐你不要学我,我没得选择,联姻,联他妈的狗屁的姻...哈...我但凡喜欢的是个女的都不会听那群老东西的话。算了...这辈子算是栽了,谁叫这一辈只有我们两个...”

        昏君过的不幸福,他开始变了法地折腾满朝文武官员,一个简简单单的早朝,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他在逃避。

        云景走后第二年,君隐吞了绝情草,断了七情六欲,活的像个傀儡。没人知道为什么。君隐从来没有在人前透露过自己的半点情绪,以前没有,今后大概更不会了。他笑了或者是骂人了,都更像是对他自己的掩饰。

年关将近,似乎...君隐很久很久都没有迷过路了。

云景走后第五年,昏君的长子出生。他对这个孩子甚至也极不热衷,宫人问他孩子叫什么,他随手抽了一张纸,写上了两个字,不耐烦地扔给宫人,一句话都没说——没问孩子也没问李皇后。

安过,一个闹着玩似的名字。

无处安放的过往。

(未完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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