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去世七周年了,而今夜也是我这七年来第一次用文字触及到那段心灵深处的伤痛,还不知可否能将这篇文字继续下去。很奇怪那么多感人肺腹的悼念文章竟大多都是在作者们的悲痛之际一挥而就的,而我每每提笔想记录下父亲的支言片语时,总是泪湿稿纸,不能落笔。今夜无眠,愿利用这时间对伤痛的钝化和黑夜对情感的麻醉,来完成自己这份迟到的悼念。
父亲是个民办教师,工资的低廉已非是新生代们可以想象的底线。每每听到同事们埋怨薪水太低之际,我总会在心底感到太多的汗颜。自己今天的付出与收获同父亲相比,也许恰好可以构成代数学上的一个反比例。我曾与父亲有三年的师生之缘,也正是这三年让我有机会了解了父亲角色之外的另一个父亲。父亲是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没有受过师范类的专业教育,但直到如今我仍然认为父亲是我所见的教师中最为合格的一名。因为我可以真切的感受到父亲并非是为了教学而教学,他只是利用这一载体来体现他的人生价值。他一直在用他的心与爱塑造着他的每一个学生,当然也包括我。他尽可能的把他的敬业、博爱、宽容和乐观传递给每一个学生。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会使得在他生病之时,那群散漫而麻木的农村孩子会烽涌至他的床前。这种事如果是出现在今天的城市或许已是一种程序化的过程,而在当时出现在那个愚昧而轻教的农村简直就是一件奇闻,也许是因为父亲的爱唤醒了他们心灵深处的善良,让他们懂得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爱与尊重,至少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很难想象,父亲那微薄的工资再加上那十几亩薄田,竟然供我们兄妹四人全部完成了中高等教育,并且我们也没有象某些小说中描绘的那样在求学的征程中老打着穷人孩子的烙印,父亲总是保证着我们维持尊严的底线。每次从学校归来,父亲总阔淖的象个银行,总要在我们都心知肚明的范围内尽可能的多给一点。也许是因为我排行最小,有机会更多的看到父亲为保证那些给子女的供给而难以想象的艰辛。也许从那时起便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奉献、什么叫乐观,同时也铸就我对生活的一份坦然,这也许正是我在一次次面对失败而从不气馁的真正原因。这也是父亲给我的一份最好的礼物。
记得好象是刘心武先生的一篇自传或文章,说他的父亲大概是因为管教他的几个哥哥管累了,所以到了他的人生关口时父亲基本采取了一种放任的态度。看了以后很有同感。读这篇文章的时候大概还在上学,父亲自然也还在世,读完之后真是会心一笑。父亲予我真的很是放任,对于我的一些冲动想法总是积极支持,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坚持上普通高中;没能考上本科,坚持上专科也不复读;毕业后不愿进正规单位,坚持打零工;坚持要远离生长的土地外出闯世界。每次父亲总是支持的让人感到有些放纵,于是便让我跳进了刘心武的思维,是不是父亲真的管孩子管的有些累了,准备偷下懒呢!或许还有别的原因?父亲比我年长三十七岁,有人不止一次的劝告父亲让我上个初中专算了,那样父亲便可以早一天减轻压力,父亲总是说他愿意上就让他上吧。这也是他对我们兄妹四人读书的一向态度。那时对这句话并没做太多的思考,只是随着习惯思维做了一道小学一年级的算术题,也就是当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父亲将已跨过六十岁的门槛,而六十岁对于有着多年肝炎病史的父亲意味着什么,也许父亲比谁都更清楚。当父亲躺在病床上和医生讨论肝病的治疗和保健时,医生还以为遇上了一位肝病专家。或许是父亲太清楚自己不可能将我扶的更远,而希望我会在闯荡中学会自立。这也许只能成为一个永远的谜。
父亲从来没有明确说过希望我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但父亲曾不止一次的提到老家房后的那棵老榆树。那棵老榆树生长的极其规范,杆直、根正、叶茂,无一华丽、立奇之枝。听父亲说这棵树是他小时植下的,他很喜欢这棵树。这棵树也是我们家所有树中最为高大的一棵。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父亲去世的当年这棵树已露败象,母亲曾提议伐去,父亲坚决反对。而当父亲走了以后,这棵树也再没能发出过新绿。它与我的父亲一起走完了自己的生命历程,成为了很好的栋梁之材。老家的房后再也不见了那棵老榆树,只有当年某个植树节时父亲亲手植下的四棵不知名的乔木正长的枝繁叶茂。我们从来就不知道这四棵的品种与性质,在父亲植树的时候我们只是希望它们可以开些绚丽的花朵,结些好吃的果子。因为是从外地刚引进的新苗,父亲也不知道这种树的名字,但他却说这一定是一种可以长大长高,可以成为木料的树。我不知道父亲植树时是否有何寓意,但恰是四棵,暗合了我们兄妹之数。不知从哪一天起,我开始觉得自己就是那其中的一棵,但愿真的能如它一样,默默的长高长大,可以无花无果,可以没人知道我是谁,但一定要成为一个对社会有一点用处的人,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全文177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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