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异类,因为我非常喜欢历史,而且不是止于字面的喜欢。
高考选专业的时候,周围的同学都在瞅着文法、经管和计算机扎堆,而我却在周围人的惊讶与似是而非的了解里,发表我想学考古,退一步历史的言论。
原因很简单,就是对于历史全无原因的喜欢。当然,最后在家长、老师和朋友的反对与开导中,我放弃了那个想法,但是不曾放弃对历史的喜爱。
关于对历史的喜欢,最直接的反映是我为古迹走过的路,有诸如故宫、殷墟、钟山这样闻名遐迩的名胜,也有很多需要艰难险阻并且鲜有人到访的荒僻之地。
四十度的天气,全场仅两人的南唐二陵,幽暗恐惧症十级的我在陵寝里颤抖着腿,却坚定的往前走着,事后我全然不记得那些惊恐与艰辛,只在朋友圈调笑道,大概就像是儿媳见公婆的感觉。
坐着在公路边停靠的城际大巴,然后沿着羊肠小道,一路走到正在装修的兰陵王墓,求着门口的工人放我进去看看,站在一片狼藉的全无里,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满足。
没有任何交通的邺城遗址,被困在荒郊野地险些回不来,胳膊和腿上被蚊虫咬了十几个包,而我却跟朋友说,这是我这趟旅行里永远首选的坚定。
往郊区而行,灵岩山一路寻觅,在三三两两来礼佛的人中,独站着一个来寻迹的我,面对着青山依旧不停叹息。
……
分别拍摄于上文的四个地点这些都是我和历史之间,一般人很难拥有的记忆,但每次当我分享给朋友,总是会得到相似的回应:
为什么呢?
有什么可看的?
能不去坟和废墟了吗?
这让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奇怪?但是我还是会不顾风霜雨雪的,奔向下一个他们口中的坟和废墟。为什么呢?似乎我发现这些地方,在他们眼里是虚无,在我眼里却有很多东西。
在无人拜会的南唐二陵里,从钦陵走到规模更小的顺陵,我听到了黑暗里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转而眼前的一片漆黑化作了一辆简陋的马车,一路向北而去。
在空空如也的兰陵王墓,我看到了一个坐在那里的落寞身影,绝色的容貌未得窥见,只见他身旁放着一张染血的狰狞面具。
在失落的邺城遗址,我碰到一个十岁的孩子,他笑着往金凤台上跑去,后面远远的跟着追不上的宫人,那是那个名叫凤皇的倾国小王子一生中最清澈的时光。
在只余钟磬音的灵岩山顶,藏着馆娃旧宫,我拨动这玩月池水,未化开的涟漪里映出一张沉鱼之容,她手抚心口,蹙着眉,眼里是身为棋子的悲伤。
……
这种总比别人多一点的看见,总是会一次次加深我对历史这件事本身的偏执,除了心之所向,我也找不到它背后隐藏更深的情绪。
但前几天,很偶然的一次例行博物馆展览,我好像突然之间抓住了那个答案。
在看完韩熙载夜宴图之后,我写下了这段话:
能和历史上喜欢的人
看同一件东西的感觉太微妙了
我静静看着这幅长卷
每一幕的故事在脑海里上演
最后 透过那些笔墨的勾勒
眼前浮现的
是手持长卷
蹙紧眉头的你
有一种又凉又暖的感觉
从心间一点点往外流淌
那一刻
隔着几百年的距离
我好像终于找到了
在这浩瀚而冗长的时光里
属于我和你之间
命运所给予的那一点点的关联
尽管隐秘而渺小
但却真实的跨过了生死与冷暖
是的,在这个世界上,人会死,物会改,一切的一切都会面目全非,可是隔过那些浮生百态,指间的厚重人间一页页翻过,而偏偏你的名字让我心头一热。
如果换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感觉,我想说:
或许,你听说过“共情”吗?
以前看过文学大佬写的一篇文章,其中提到了喜欢历史的最终境界:与古人神交,那种境界,我这种小人物的修为是达不到的,只不过些许共情而已。
共情源于一种不可及。我渴望更了解你,我渴望对你说我仰慕你,我更渴望亲眼去见证你这波澜壮阔的一生,但黑纸白字将这些渴望终究止于可望。君生我未生,大抵如是!
于是,我开始了不停的寻觅,走你走过的山,渡你渡过的水,望你望过的月……想象着你彼时的境遇,体味着你彼时的心境,每一次隔着时空的重合,于我都如一次令人不胜欣喜的久别重逢。
最终,也许走过的山水不重要,看过的人间不重要,甚至连历史上记载的笔墨黑白都不重要,但唯一重要的是,在拨开它们之后,所窥见的那些有血有肉的人和事,是写在历史上的,又或者是历史之外的。
思绪至此,我想,我愿意当这个异类,走过更多的坟和废墟,继续共情于我所喜欢的历史。就像此刻,看着我拍下的《韩熙载夜宴图》,兴奋的对你们说:知道吗,我们后主当年可是很认真的欣赏过这幅画的!
韩熙载夜宴图复制.摄于国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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