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天空中,一朵巨大无比的火云渐渐形成,发出裂天灭世一般的噼啪厉响。人们走出家门,对着火云祈祷,祈求天地消解不敬之怒。却无人想到,这是某个人间之人的怒火,有情有义从而有伤有悲产生的怒气。
那个自称三爷的人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天空的火云,而后轻轻摇了摇头,深处如玉一般的手掌抓了出去。天空中,一直巨大无比的透明手掌同时出现,避过人们的目光,将火云抓了起来,然后揉得粉碎。
怒过尽管疯狂而可怕,但往往散而不凝,声势浩大却又无力。道界中的高手往往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很少让自己真正的陷入暴怒这种境地。
君道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这种道理。但今日他终于陷入,暴怒来得格外迅猛,而他不想控制。
黑剑的颤抖停止了下来。无数火山尚未爆发便已停止,君道嘴角噙出一丝鲜血。但他的双眼却更红,眼中的疯狂也未减弱丝毫,反而更加强烈。
黑剑之上,一点绿意开始出现。似乎春风中的第一片嫩叶,柔弱而又执着地攀上剑锋。然后生出绿的荒原。
大地开始震动。无数柔弱的苗木长成了参天大树,在眨眼间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它们似乎拥有了短暂的灵智,而后遗憾又留恋地离开,成为风的外衣。
无数人感受到了自己屋中绿植的心意,感受到了它们的欢呼以及悲伤。而后来不及验证心中的惊异,便见证它们的枯萎。
中年人的眼中终于出现了慎重之色,他的手轻轻地绕圈,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乌云渐生,遮住了阳光。一片雪花飘下。
凛冬突然来临。无数没有准备的小动物死在了雪花里。无数没有准备的人们,冻僵在雪中。
这便是修行者的战斗,不加收敛时便是人间浩劫。君道看到了中年人的冷酷,所以他的怒气反而一点点地消退。
黑剑如同一颗绿色的太阳。君道将其扔上天空,绽放无尽诡异而又温暖的光芒。
冰雪渐消。乌云碎。真正的大日重新高悬于天空。
君道脚下的大地却轻轻颤抖起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他身后,那条阴暗幽深的小巷渐成废墟。
一座矮山渐渐成型,挟着无边厚重,与大地同根而生。
中年人突然怪叫一声,如一只紫鹏一般冲天而起,而后消失。君道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露出嘲讽之意,却未加阻拦。他的身后,小巷奇迹一般重新浮现,似乎之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
君道挥挥手,黑剑消失在他手中。
他的对面,紫衣中年形如鬼魅一般重新出现,缩在衣袖中的手指上有鲜血淋漓。
君道眼瞳一缩,却未再有丝毫愤怒情绪,平静无波的望着那人。
“比我想像得更出色。”中年人看着君道,毫不吝啬的赞叹道。
“这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的确。今天我带不走你,没想到短短数十年,你却已经达到了大兄的高度,但你毕竟是李家人......”
君道摇了摇头,冷冷道:“我和李家没有任何关系,希望你们能够明白。既然小的时候没有关系,长大了就更不会有!”
中年人脸上出现了难看的神色。哪个被逐出家门的弃子不是哭着求着想要再回家族,如君道这边不识好歹的却是第一个。
李家是一个庞然大物,他们本不会朝任何人伸出橄榄枝,即便弃子也不行。但君道毕竟不同,他崛起得太快,太过优秀,而且曾是李恨天唯一的儿子。
“你会后悔的,家族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中年人看着君道的目光依然孤高冷傲,却也没有了居高临下之意。
“慢走,不送。”君道淡淡回了一句,却转身朝着小巷走去。对他来说,不将那个家族当做敌人已是足够通情达理了,断然没有回去为其效力之意。
尽管,回去后,他也许不用再经历江湖的风霜,可以借助它的力量做成很多事。但江湖男儿江湖老,非心所愿,便是直达道之巅峰的诱惑摆在面前,他亦不会妥协。
“你母亲也在等你回去!”身后,传来中年人温和的声音。
君道停住脚步,豁然回头,冷冷看了中年人一眼。身影却如散开的浓墨一般消失在小巷的阴影中。
阳光下,中年人呆立良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觉得阳光刺眼极了。一大团阴影突然出现,为他遮住了阳光。
阴影是一团巨大的云朵,云朵上面系了条透明的线,线的那头却不知通往何处。云上面坐了个脸上长鸟喙的人,他低着头,将整只脸藏在阴影中。那人在无尽高空中,神情诡异地朝李三爷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和云朵一起隐没。
自称李三爷的中年人,他的真实名字是李恨唐,在道界拥有极高的声望,修为自然也是极高。他从未想过此次出行会遇到如此之大的挫折,君道无礼的拒绝,莫名其妙的鸟喙人的目光,都让他不自在。
但他养气的功夫也是极好,所以他并未想着去追到鸟喙人,和他大战一场。如今归来峰上正值多事之秋,既然招揽君道失败,他还需尽快返回。
李恨唐身影如紫鹏,潇洒而快速地离开了咸阳城。他身后,鸟喙人的身影忽隐忽现,如鹰一般的双眼中闪烁着一种谓之贪婪的情绪,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做,直至视线中失去了李恨唐的身影后,才重新隐没。
君道重新来到了“神来阁”,在酒楼的最上层,有居名“孤”。“孤”是一个极大的雅间,几乎占据了整层酒楼。君道如同一匹孤狼一般遁入其中。
“孤”之居,一应琴棋书画风雅之物俱被收走,却摆满了世间最醉人的烈酒。
没有侍女,没有聊以解闷之人。只有孤独的自己,在过往的岁月中,君道曾无数次这样做过,以烈酒疗伤,凭醉意伤怀。
他一坛又一坛的灌着烈酒,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却兀自猛灌不休。识海中,灵魂之影却一片清明,没有丝毫醉意。高空中那个以云做风筝的人,一举一动都映在脑海中。
君道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多痛,无论多醉,他从未放弃过自己,所以他也从未放过任何敌人。鸟喙人的确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之一,如若不是残蝶无心露出的消息,他可能永远也想不到高空中有人架云跟踪自己。
天空之上,罡风比刀还要锋利,鸟喙人却能安然而又长久的生存,甚至借此修炼,当然是个极强的人。
但是此去墓群,凶险无比,君道不想后背随时被某双眼睛盯着。躲在黑暗中的影子已死,便只剩下了这躲在云中之人。
云是一个风筝,风筝牵在某个人的手中。君道的神识沿着云上的丝线探查了过去。
丝线的尽头是一片黑暗。黑暗中有一双猩红的眼,和一双惨白的手。丝线在惨白的手中。
君道将神识收了回来。
白云之上,鸟喙人突然耸起又圆又小的双耳,倾听来自丝线的震颤。而后,他面带忌惮之色地看了看君道所在之地,嘴唇发出几个古怪的音节,而后从云中跳了下去。
他是个极其警觉的人,胆小,多疑而又残忍,既然行踪已露,他便不会继续采取这种方式。
他会提前去墓群,在那里监视君道。
君道带着粗重的呼吸和沉沉醉意睡了过去。
“孤”之居的门突然打开,有人悄悄走了进来,迈过横七竖八的酒坛子,面色复杂地看着毫无设防的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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