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妈的地方就是家……

翻翻日历，心里又紧了一下，妈因为受不了北京的热，可能六月底，最晚七月初就要到青海过夏天了，这大半年的时间，是这一生中真真切切和妈在一起朝夕相处的日子，只是因为有更多的交流和陪伴，所以感觉不一样。

我小的时候当然也天天和妈住在一起，但说实在的，有生活的重担压在父母身上，他们每天下班回来做完家务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与孩子们交流了，我们四个孩子能够吃得饱、穿得暖、平平安安地长大，已经是父母最大的安慰和功劳了，别无他求。

妈身材瘦小，看起来弱弱的，一辈子羡慕别人胖，我经常跟妈说：“人家还羡慕您瘦呢，千金难买老来瘦！”，妈快八十了，走路还腾腾的，快得我有时都要追着走，婆婆前两年摔倒后大腿骨折过，老人家身体明显不如以前，我也担心妈年纪大了，骨质疏松，千万不能摔，老嘱咐她走路慢点，上下楼梯慢点，看着点，反反复复地唠叨着她，到底谁是妈啊？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这首歌是歌唱园丁老师的，但我感觉用在子女和父母身上一样贴切，小的时候我总认为妈抠门，这也舍不得买，那也舍不得吃，我们哪里知道生活的艰辛、父母操持一大家子人的压力啊？父母两个人工作，养活老小八九口人，还从没让我们饿着、冻着过，比起周围好多人家的孩子，我们够幸福的，那个年代都是有口粮标准，有定量，家里男孩子多的往往不够吃，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油水又少，如果主食再不够的话，那岂不是要饿肚子吗？虽然我们没有生在自然灾害的六十年代，但父母是从那个年代的苦日子过来的，深知吃不饱肚子的痛苦，过起日子来总是习惯精打细算，细水长流，如果都如我们自己所想，吃个痛快、喝个痛快，早就断了顿儿了。

长大后，尤其我自己为人母之后，越来越能理解妈当年的心情和行为，也越来越佩服妈一直以来的持家方式，虽然现在我们不存在衣食方面的忧虑，但从养生方面来说，依然要有所节制，偶尔放纵一下自己是一种享受，日久天长的健康还是由平常的饮食习惯、心态调整决定的。

我有一个巧妈，那双手做出了一家老小从头到脚的衣服和鞋子，春夏秋冬季节更替，我印象中很少穿带补丁的衣服，也可能因为我和姐姐年龄相差很小，个头也差不多，做衣服的时候就一式两件了，我沾了姐姐的光。我妹就不一样了，虽然是家里最小，最受宠，但比我差三岁，只能拣我和姐姐的旧衣服穿，好在妹妹人长得漂亮，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特别讨人喜欢，也没人觉得她穿的衣服旧了。

妈自己买布、剪裁、缝纫、熨烫，做的衣服很好看，也许考虑到我们还在长个子，总是做得大一些，至少可以穿两年，有的时候还别出心裁地弄点小花边，平凡中马上出点彩。

做鞋子其实是个体力活，那厚厚的鞋底先是用破布片一层层用浆糊作成布板，几层布板再粘在一起，用好几股棉线搓成线绳，纯粹用手可扎不动，得用锥子先扎一个眼，手上带着顶针，再把针穿过去，就这样一针一线地把鞋底纳好，以至于妈现在右手小手指都伸不直，右手关节也变大了许多，那都是累的。

我们因为有了妈妈的一双勤劳的巧手，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妈是个好强的人，工作上从来不输给别人，即使瘦弱，自己的那份活儿也未拖别人后腿，刚开始一个班组干活，班组长们都抢着要妈，都知道妈是不偷懒能干的人。

曾经有一件事我还埋怨过妈，炎热的夏天，休息日不上学的时候，天不亮就被妈叫起来，随便吃点东西，带点水就让我们去拾麦穗，那时候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就已经是半机械化生产了，二三百亩地的一块麦地，到了收获的季节，金黄色的麦穗沉甸甸地低下头，静静地等待康麦因来收割，那是一种自动收割机，机器开过的麦地，直接脱成麦粒，留下麦草，当然也会残留一些麦穗，小孩子们就把这些麦穗拾起来，放到袋子里，回家后倒出来晒干，捶碎，扬出麦草等杂质，得到一些麦粒，父母拿到面粉厂换一些面粉，别小看这一点点面粉，也许一年下来缺的就是这些拾麦穗换来的面粉，有了它才不至于让我们饿肚子。

但小时候哪明白这些，有的只是流汗辛苦的记忆，拾麦穗的地方比较远，一出去就是一天，中午大太阳晒着，带的那点水早喝完了，实在渴得受不了就跑到旁边的小水沟里喝不干不净的水，肚子饿了也得忍着，身上的袋子越装越满，也越来越重，这时候就开始埋怨妈狠心了，让我一个小姑娘受这个苦，好不容易学校放假一天，作业还没来得及写呢，就一整天风吹日晒饥渴交迫的，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有时候想着想着还会掉几滴眼泪呢。

现在想想，父母所经受的生活压力太大了，哪一点算不到我们全家都会受更大的苦和累，上有姥姥、姥爷需要赡养、还有年轻的小姨和小舅需要帮扶，另有我们四个阶梯般的孩子要抚养，父母哪天不是在算计着过日子呢？实在不易！

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有个勤快的巧妈，就有一个懒闺女（像我），而我当了妈之后，又有了一个能干的好闺女（我女儿），隔代遗传优秀基因啊！

但有一点我还比较自信：我做饭比妈好吃，关键问题是老太太不舍得多放油，她感觉油超多的时候可能就是正好。导致我做饭的时候她老监督着，弄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我也“训”过她几次：炒菜多放点油香，别舍不得，这是我家的油，随便倒！

在我的“训练和感化”下，老太太厨艺有长进，我还经常点菜让她做，鼓励她变着花样做，怎么好吃怎么做，让她把她小时候老家吃的东西也做给我们尝尝，这就有了“葫芦丝饼”、“南瓜饼”、“蒸槐花”、“蒸榆钱儿”、“韭菜盒子”什么的菜，也因为有妈在，我们今年吃的香椿都不用买了，大院里很多香椿树，但是都在家属楼附近，离谁家近好像就成谁家的树了，弄得我们自己不好意思去摘，妈的人缘好，来了就有人送给她香椿，我们吃了好几顿香椿炒鸡蛋，又香又嫩，多亏了妈，一想到妈走了我们连香椿都吃不上了，也有点难过。

家有老是宝，妈和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也懒了很多，对妈形成了依赖，早饭一般都是妈做，她起得早，说天不亮就醒了，然后就起来出去转一圈买菜，买菜回来准备早餐，等我睡眼矇眬地醒来，早饭已经端上桌了。

不能让老太太累着，也不能闲着，得体现她的价值，她觉得自己有用，做的饭我们吃得香，她心里高兴着呢，我跟妈说：您最大的任务就是玩，健康快乐您自己不受罪，也是儿女们的福气。

小的时候，妈照顾我们，现在妈老了，更需要我们的照顾，这段时间老太太一直牙疼，看了五六次才稍微有点缓解，杀了牙神经，最早疼的那颗牙好了，旁边又有两颗牙疼，医生说可能是三叉神经疼，开了药，过几天看效果，不建议拔掉，我知道医生是负责任的好意，对老人来说，自己的牙齿多么宝贵，拔牙其实很容易，但装上假牙又有无尽的麻烦，慢慢治疗吧，当我领着妈去医院的时候，我就想起我小时候她牵着我的手，一次次地去看病、打针，妈多么有耐心，多心疼我，现在她需要照顾和关心了，我也肯定会一直陪着她。

每天早晚，妈都在大院里和一帮老太太做操，刚开始她还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学不会，做不好，人家笑话，我说：谁笑话谁啊，只管跟着做，慢慢熟悉了就好了，像您这个岁数走不动路的还多呢，人家还羡慕您身子硬朗呢。

爸已走了十几年，我把妈接到北京和我们一起生活，之后又去妹妹那几年，现在妈年纪大了，总还是想回家乡。

老人的心态，落叶归根，她总是要回到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土地上才踏实，况且家乡还有哥哥、姐姐在，那里还有和她一起工作生活几十年的同事、老乡，都像亲人一般，见到他们，踩着脚上熟悉的泥土才感觉到家了。

我明白，只是心中有万般的不舍，以后再这样朝夕相处的机会太少了，相隔近万里，虽说交通方便，但也不是想团聚就能团聚的，我只能是多回家看看，有妈的地方就是家！

回到家还能亲亲地叫一声：妈！——这真是莫大的幸福！

母亲节即将来临之际，将此文献给全天下的母亲（包括我自己），祝妈妈们身体健康、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