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父
素雨清风不觉春,尊恩长使泪沾巾。
手持燃香深作揖,想见望乡台上人。
五七,又是一个断肠日。临终前,父亲拉着儿子的手说,我怕以后说不了话,趁现在清醒有些话同你讲,每个人都要经历生死,我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我们几十年父子,有点舍不得。。。我该怎么回应您啊,爸爸。
父亲结婚十年后才生下我,等待这样一对父子缘是多么不易。五十年前正是主张人多力量大的年代,结婚十年,多半已有三五个孩子绕膝,奶奶的期待,姑伯的疑虑,邻友的白眼,曾带给您多大压力。屋后有一条河,河边满是您与母亲的脚印,河水满了枯,枯了满,最终没有接纳你们的失望。
我对那条河,河里的水,河里的船充满深情。我三岁时,一层一层的水痘恶狠狠地要从您手里带走我,是您沿着那条河带我到处求医。我知道那河水里包含了您多少急迫的汗与泪,那河船承载了您多么强烈的期望与祈祷。也是那条河,您教会我游泳,还让我陪您一起装满仓谷子交送公粮,走亲戚时您在船上兴高采烈地唱歌,让我的童年充满陪伴与幸福。
我考高中时,传立七岁,传华三岁,当时家庭情况十分艰难,面临交学费的难题。很多人劝您不用送我读书了,让我像同龄其他孩子一样找事做,这其实也是一种务实的选择。但您有不一样的决定,认为读书总是更好,并带着我到岩汪湖去借钱,那里有我的姑父和舅舅们。我至今记得那张二十三十写着数额的纸,黄黄的,如您的脸,笔迹正直,如您的脊梁。
来澧县后,儿子们都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各自经营了自己的小家庭。您也在澧县生活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您和母亲住在一边,靠自己的田地租赁,靠走街串巷卖鱼,靠摆烟摊炸油货,靠临聘保安保洁,靠自己双手过日子。回想起来,在病情很严重不能上楼之前,竟没有在儿子们的小家里住过一夜。也从来没见您对我们提过什么要求,是对我们信任了?满足了?还是不希望成为我们的负担。吃饭吃得好不好,衣服穿得足不足,晚上睡得稳不稳,只过问这些,一个父亲对孩子最基本也一辈子坚持的提醒。只有爱,没有求。只有予,没有取。
与母亲相处六十年,是您大度包容的六十年。我们知道母亲比较强势固执,喜欢依照自己的性子做事,患脑溢血后又语言不清,是您理解照顾至周全的。对您闹情绪时,是您在忍让;对外闹别扭时,是您陪小心。很少跟我们诉苦,偶尔提起,我也总是劝您承受着,我们知道您有气度懂道理,但这对您是极不公平的,不公平了六十年。临走的那一个多月里,从昏迷中醒来,看不到母亲总要问起,拉着母亲的手不放到再一次昏迷。病床上听您对母亲说,您好好的,三个儿子会照顾好你。但您并没有对我交代什么,甚至没有把这个责任传给我们,您可能是想走后还是自己默默保佑她吧。
每天晚上从妈妈那下楼,走出院子的时候回头看三楼,都看到妈妈还在窗户边望着我走。很多次我都不忍心回头,希望站在窗户边的还是两个影子,两个。
五十年父子,您舍不得,我也是。颤抖的心与如雨的泪可以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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