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穷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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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买菜，微信支付时，被提醒零钱余额不足。继而更换绑定的银行卡支付，依旧不足。更换支付宝，才成功支付。

已经有一年没有看余额了。一年前，觉得卡里的钱永远也花不完。一年后的今天，看了看所有的余额，只剩下支付宝中的5000元。

这5000元，还是上次朋友归还的。朋友很久之前借了5000块，当时说是有急事。她一向对钱没有感觉，觉得够花就行。借出去的钱，很快就忘了。

这5000块，好像是意外之财，静静地躺在支付宝余额里面。

她此刻突然意识到，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穷写作者。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作家，即使穷一点也无所谓。但现在，写了一年，写了100万字，她还是这么穷。不，她比以前更穷了。

庆幸的是，她一个月前刚交完了一年的房租，和物业费，水电费网费都还有充足的剩余。一年之内，她还不至于流落街头。

当初辞职，全职开始写作，是为了自己的第一篇长篇小说。曾经认识了一个人，相处十年，最后却无疾而终。她有一个冲动，要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一部小说。

她工作了五年，存了一点钱，孤身一人在一个城市里，也无其他的牵挂。做完这个决定之后，她就开始专心写作了。

她计划的是，先用word写完，再在网上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写着写着，再也无法结尾。或者说，她不知道如何结尾。又或者说，她不舍得结尾。

现实的结局，是她痛恨的。她不忍心在小说里，也给她笔下的人物一个悲惨的结局。就这样，越拖越长，越拖越久。

已经写的100万字中，已经包含了二集。上篇，中篇。现在，她还在写的是下篇。

有时候，有朋友给她介绍软文或者代写文章之类的活计，她都不屑于接。写那些东西，她的内心是痛苦的。好不容易写好的一篇稿子，对方经常要她修改，一次，两次，三次，最多的一次，她改了十遍，对方才罢休。

所以，她以后再也不接这样的活了。

她喜欢坐在电脑前面，将心中想表达的主题，化为一个个文字，用键盘打出来。电脑前的座椅，是一个旋转座椅。写累了，就360度旋转一圈。闭上眼睛，看看窗外，马路上经过的汽车。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写下去。但是，现在，她出现了经济危机。该怎么办？

借钱？不是她的风格。赚钱？那就只能再去接稿子来写。这，真的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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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来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典故。

陶渊明在四十一岁出任彭泽县令，一次遇到浔阳郡派遣督邮来检查公务。浔阳郡的督邮刘云，以凶狠贪婪闻名远近，每年两次以巡视为名向辖县索要贿赂，每次都是满载而归，否则栽赃陷害。县吏说：“当束带迎之。”就是应当穿戴整齐、备好礼品、恭恭敬敬地去迎接督邮。

陶渊明叹道：“我岂能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意思是我怎能为了县令的五斗薪俸，就低声下气去向这些小人贿赂献殷勤。说完，挂冠而去，辞职归乡。此后，他一面读书为文，一面躬耕陇亩。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躬耕陇亩。只是，也不现实，这个城市里能够为她提供一个容身之所已是天赐，怎会再赐她几亩田地？

她忽然明白了这个典故流传之久的原因。是因为自古以来，这样的例子太少了！就比如，物以稀为贵，一个道理。

想了很久，没有解决办法。索性，像《乱世佳人》里面的斯嘉丽一样，对自己说，不想了，明天再想。

她走出门，去到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每次她心烦时，写不出东西时，就会出门逛超市。回来时，拎着大包小包，都是一些吃的喝的，还有一些日用品。

她走着，想着，也许钱就是这样不经意间，贡献给了超市。看来这一年，自己心烦的日子和写不出东西的日子，实在是不少。

这家超市的货架摆放得很整齐。她想到，该买一瓶洗发水了。自己的长发一年未剪，现在已经快要及腰了。每次洗发，都要洗两遍。如果自己没钱了，也可以考虑把头发卖了，这样既可以赚一点零花钱，又可以省掉洗发水的钱。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她选了一款闻起来像橙子味的洗发水。她记得，大学时，她的好朋友曾经让自己用了她的洗发水，是花香的味道。洗完之后，有一种很浓郁的香气，像廉价的香水味。

逛了食品区，包装精美、摆放整齐的五花肉，冒着白汽冻得硬邦邦的硕大的琵琶腿，在小的缸里游动的鱼，昂贵的龙虾，还有一动不动的乌龟。她看到它们，丝毫没有想购买的想法。倒是想起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这个说法。

不买东西，到处看看，心情也会好很多。虽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所服务，实际上，它们也是一条条生命。人的苦境跟它们比起来，要好得多，人最起码有自主选择权。

拎着一瓶洗发水，她走到自助结账的窗口。自从写作以来，她就不由自主地回避很多人。这样可以空出很多时间来思考。有时候，对一些商品的价格有疑问，又不好意思去问导购员，就拿过来扫一扫，清晰明了。结账时，如果有些东西不想要了，就可以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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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人打交道很难，很伤神，也很浪费时间。她有时候会希望自己是聋哑人，这样可以享受一个极其安静的世界。

离开超市时，她看到一排极其倒霉的电动车。

路边栽了几颗树，一个老爷爷正拿着一个喷洒器朝树上喷水。水分成极其细小的一束束，洒在树叶上，叶子经过水的清洗，变得绿油油的。

树下停着一排电动车，水同样洒在它们的身上。她看到一辆车上放着一个小孩的座椅，椅子上有个棉垫子。一会儿这主人出来，看到湿漉漉的它们，该是怎样的一番表情呢？

她时常会发现这些生活中的小小的不公平事件，也常常想象自己去消除这种不公平。有时候，她会想象自己是名记者，报道所有的不公平事件。

这种救世主的想法，让她觉得自己很善良。然而，她几乎没有一次行动过。所有的想法，她只能写成文字。

如果在过去，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女版鲁迅。她缺乏用实际力量面对生活中的琐事，却有将力量化为一个个文字的天赋。

然而，写了这么久，好像没有什么结果。到底该怎么办？

她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又一次开始想这个问题。现在，她需要钱，来度过面前的难关。也许，自己的小说可以赚一笔钱。但，还没有上架，有没有人愿意读还不一定呢！

回到家，打开电脑。她突然想将小说结尾了。很自然，像是一个人生老病死一样自然。这部小说，就像她的孩子。她一直在孕育中，舍不得丢掉手中的线，让它自由飞翔。

而现在，她决定结束了。

噼里啪啦写完最后一章，5000字。合上电脑，在一个网站上，将小说发给编辑，等待审核。

现在，她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她依旧是一个穷写作者，但她相信，自己距离成为作家的梦，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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