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片糕传奇

云片糕传奇

山西唐风

民国年间，干窑云片糕常现身于上海十里洋场和南京的上流官场，成了土豪巨贾炫耀资产，公子色狼捞取芳心的奢侈品。

奢侈品自然就不是市面上能见到的各色云片糕了，干窑云片糕，香酥可口，薄如白纸，奇妙独绝的是，薄可透光的云片糕以五色糖瓜嵌出惟妙惟肖的人形，相传蒋总统为博取宋家姐妹开心，在宋母寿诞时，就订购了一套干窑云片糕，云片糕上的寿星佬慈眉善目，龙头拐杖清晰可辨，宋母大悦，此后干窑云片糕更加声名远播。

浙江嘉善干窑镇南街口，不大的二间门面悬挂着白底黑字的黄永昌茶食店旗幡，老板是个四十岁模样干练的汉子，人称黄老板，据说黄老板的技艺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上辈人因了不愿制作赞扬洪宪皇帝登基的云片糕，把县里刚开不久的店铺关门歇业，直到民国9年才又在干窑开店，黄老板是个有心人，不仅尽得真传，还自己琢磨出新技法，新图案，婚庆系列，拜寿系列，到后来的水浒，三国，红楼梦，黑李逵胡须喷张，俏黛玉携锄葬花，人物神态各异，生动逼真，小小的云片糕演变出万千变化。干窑人近水楼台，尤其南街里，乡邻办红白喜事，黄老板带去礼金的同时，必要带上合题的云片糕，许多家里不舍得吃，放很久很久，有的硬是放坏了。

      茶食店前台总有衣着光鲜的人来定货，黄老板一杯茶，一个本。茶是敬客人的，本是记录定货日期、图案和交货日期的，不管贫富贵贱，按时间排队。

这一天，日头很毒，店里来了两个黑衣人，啪，一个钱袋扔到柜台上，“喊你们老板来。”两杯茶，一个本，黄老板探问，“客官要订云片糕？”黑衣人拿出一张照片交给黄老板，似乎是上海的名伶，“这云片糕能做吗？”“难，但是能做。”黄老板缓缓应答。

“要像，要真，你明白吗？”“肯定像，肯定真。”黄老板微微颔首。

一个黑衣人突然啪地一声，把乌亮亮地一支手枪拍在几案上，茶水溅了一桌子：“要是糊弄我们，让先生怪罪下来，我拆了你这个铺子。”“客官如果不相信小店，可以另请高明。”“你-”一个黑衣人急了，另一个黑衣人抬手拦住：“我们远道而来当然相信黄老板。”

“好吧，既然接了，我就能让客官满意，半月后，尽管来取！”说着话，黄老板站起身。

“不行，我们一周就要取，钱不是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做生意有个先来后到，况且客官的云片糕着实有难度，需要大费周章，想来先生不会让我马马虎虎弄成四不像吧？”

两个黑衣人相互望一眼，“好吧！”一个黑衣人收起手枪，两人扭头往外走。“客官留步！”两人扭转身，满脸疑惑，“本店只收取云片糕费用的三成做定金，二位留的多了，请取回，余款收货时再付。”

黑衣人拿了钱，垫了垫，消失在街口。

转眼半月过去，两个黑衣人再次出现，低头弯腰十分恭维，取了云片糕，果然图案传神，与照片神似，千恩万谢出门离去。

不久有消息说，这批云片糕出现在上海黑帮大佬为名伶庆祝新歌的酒会上，一群显贵名媛叹为观止。

时常来店里和黄老板喝茶闲坐的是个清瘦高大的人，他就是南街赵三爷，一个教书先生，独自一人寄宿在祠堂里，二人聊三国说水浒，也闲扯城里的轶闻趣事。

赵三爷抿一口茶，赞道：“黄老板好茶，明前的龙井？”“哪里，谷前的！”

“不是这几天买的吧，听说城里又在抓捕革命党？”“这我倒是听说了，是抓捕共产党，满城风雨的。”

“想来应该和绍兴的秋女侠是一伙的，啧啧，那秋女侠连县太爷都佩服，秋女侠就义三月，听说县太爷也自杀了，仗义！”

“是有这么回事。”这时一人进店取云片糕，黄老板轻嘘一声，“三爷，咱就是个平头百姓，莫谈国是！”

赵三爷叹一声：国是也是家事啊，黄老板不知道干窑办了新学堂，赵三爷已经没有孩子可教了。

当年梅雨格外的早，一个孩子冒雨进到店里：黄老板，先生他想吃您的云片糕，先生他不行了。

黄老板带了云片糕随着孩子来到祠堂，赵三爷已油尽灯枯，见了黄老板三爷笑了，知道我死后你会送云片糕，倒不如我活着送过来，尝一口桃园三结义，云片糕没递到口里，赵三爷就歪在黄老板怀里，嵌着刘关张的云片糕跌落到地下。

1937年9月日本人攻打上海，战乱四起，云片糕生意清淡下来，黄老板紧缩眉头，终日只是静静喝茶，11月嘉善沦陷，盛名之下的茶食店也入不敷出，虽门前冷落，黄老板也坚守着祖业。

几个日本兵闯进来的时候，黄老板和伙计正打瞌睡，后面踱进来一个军官和一个点头哈腰的翻译官。“要云片糕吗？请便。”黄老板没端茶，没拿本。鬼子军官翻看着云片糕，虽然生意萧条只剩下不多的几个样式，鬼子还是不住地点头，“吆西！”叽里咕噜一番后，黄老板从翻译那听明白了，鬼子参谋本部大员来嘉善视察，占领嘉善的鬼子为了讨好，寻找当地名吃美食，特意选了好吃又能彰显文化的云片糕，要求云片糕上有高大的鬼子形象，有东亚共荣、中日友好的字样。

日本人拍肩膀，夸良民，黄老板木然不说话，见日本人走远，才一声叹息，吩咐伙计上门板。

当夜，茶食店灯火通明，一早，黄老板和伙计背了食盒，沿着南街赠送云片糕，“几十年邻居了，多谢关照。”“等打跑鬼子咱们再见。”一路送下去，食盒越来越轻，黄老板的脚步越来越沉，眼里淌出的泪水模糊了脚下的石板路。南街的人们把黄老板送出门，各个都惊奇的发现，云片糕是全新的图案和字句，射击的战士，青天白日旗，抗日到底，中国必胜。

三天后，翻译和几个鬼子来到茶食店，紧闭的大门激怒了鬼子，一把火点燃茶食店，扬长而去，乡亲们奋力扑救，火焰熄灭，只剩下残垣断壁。黄老板他们去哪了？没人知道，连同他们消失的还有神奇的人物云片糕。

转眼七十余载，听闻人物云片糕重现干窑，不知道是不是黄老板的后人，真想瞧一瞧尝一尝这传奇神秘的干窑人物云片糕。

简介：王红山，山西省晋城市人。笔名：唐风，山西唐风。作品散见于《小说月刊》《意林》《西部文学》《太行日报》《吴地文化闪小说》《楚风》《凤台文学》《吐月》《班组天地》等刊物，小说《村居》获得西部文学网2017年度征文三等奖，闪小说《竹海轶事》获2018溧阳全国闪小说大赛三等奖，微小说《关系》获2018全国企业职工微小说大赛二等奖，2017-2018年度中国微篇小说100强、 “2017-2018年度中国微篇小说72星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