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跑去北京花鸟宠物市场,它隐在几条巷子里,长长地延伸开。首先看到的是卖仓鼠的,一只笼子里,一群淡褐色的小仓鼠软软地拱在一起;另一只笼里,一只不知疲倦的小仓鼠在旋转轮里翻腾个没完没了。
(我用20天的时间,细细地抚摸这个如此古老并正在快速现代化中有些迷失了方向的城市。)我问店老板:“这些小东西吃什么啊?”
他用好听的北京话说;“吃鼠粮。但您如果想唬弄它也可以,给它吃点瓜子啊,小肉沫也成。”
老板看我这么喜欢小仓鼠,就拿出一只放在我手心。那小东西浅褐色的,只有我半个手掌长,软软的,温乎乎的,似乎还睡眼惺松。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小仓鼠,那一刻,我象捧着可能会化了的小宝贝,小心翼翼又欣喜万分。
前面不远处是卖宠物猪的,很多一尺多长的小猪忽扇忽扇拱着鼻子,顶住笼子。一只小猎非常聪明,它用鼻子把拴笼子的开关顶开了,跑了出来,在空地上撒着欢。一个人冲店老板喊着:“哎,它又跑出来了。”
(一只五十块钱的小猫。它的眼睛有不一样的颜色。它看上去好乖啊)老板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只小猪一次次的叛逃,他拎着它后脖颈的肉,把一个尖叫着翻卷不停的小肉球又塞回笼子。为防万一,他把笼子紧紧地顶着一只大箱子,小猪终于安静下来。
(宠物市场里,一只雪纳瑞,一只松狮犬,它们被放在一辆车的后尾厢里晒太阳。)前面响着连片的蝈蝈叫声,用玉米杆编成的蝈蝈笼子里关着叫声响亮的蝈蝈。在声音的海洋里,我仿佛来到了夏日的乡下,在清脆的叫声里,飘来泥土的香气。记得八岁那年第一次回老家,我们一家人在北京停留时,在密云工作的大姨夫就领着我和哥哥去田里捉蝈蝈。那只成为俘虏的大蝈蝈最终陪我们走完了全程的旅行,一直随我们回到铜川的家。那只蝈蝈的叫声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镶嵌过很久。
后来,我行走转换了这么多城市,走来走去,再也听不到蝈蝈的叫声。没想到,在北京,在一个无意中来到的花鸟宠物市场,我又走进了连成海的蝈蝈叫声里。
卖蝈蝈的旁边是卖蛐蛐的,无数硬币大的小器皿里装着大大小小的蛐蛐,一些男人撅着屁股,脑袋顶在一起,对蛐蛐进行着点评。让我惊讶的不是那些蛐蛐如何油亮雄壮,叫声清脆,而是摆在地上养蛐蛐的小玩意儿丰富得让我眼花缭乱:一个个新奇迷你像扣子一样的小瓷碟,它们都有精美的花纹。他们告诉我:“这些都是用来喂蛐蛐的。”
(为蛐蛐喂食的小器皿)我无法想象在深圳那样的城市会有这样的场景:夏日午后,浓浓的槐树荫下,老人们一脸怡然地把玩着笼中的蝈蝈,两个撅着屁股的男人用长长的小毛梢逗弄着他们心爱的蛐蛐,让它们厮杀。不远处,一个提着鸟笼的中年人走过,他笼中的八哥正清脆地鸣叫......
是不是这样的怡然和闲情是专属于皇城根下的北京人呢?他们会为一只蛐蛐设计并生产出大大小小精美绝伦的器皿;关于蛐蛐,他们会有成套的学问和理论;公园里,两个人谈论一上午的话题只是笼中的八哥和鹦鹉;他们走着路时,掌中会捏着两只山核桃,边走边将核桃咕噜咕噜旋转不停......
小巷子的深处有一家卖北京小吃的餐馆,一家人把自己家的房子腾出几间做了餐馆,里面实在摆不开时,就在家门口铺开几张桌子。我走过时,听到桌前一个小伙子对他的女朋友说:“要不要喝北冰洋汽水?它可有很多年了,才一块钱。”
(老北京人提笼架鸟的生活。)不远处,一个卖冰激琳的雪柜上,摆着一排憨墩墩的北京酸奶,蓝灰色的胖胖粗陶瓶子,上窄下宽。瓶口用一只粗皮筋随意地捆住封口纸。我最后一次见这样的酸奶是在大学时代的西安,之后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遇到它。没想到,在北京,它又出现了。酸奶一块五一瓶,喝完了要把瓶子还回去。我坐在一丛丛升起的蝈蝈叫声中,慢吞吞地喝着久远记忆里的酸奶,心情非常闲适。
(好多年没喝过装在粗粗瓶子里的酸奶了。)从宠物市场走出来,发现旁边就一条青灰色的胡同,巷口歪着一棵巨大的槐树,胡同里还保有很多户完整的老房子。一户人家房门虚掩,影壁前斜靠着自行车和很多杂物,门上倒贴的红色“福”字上已经飞满了尘土。我在这户人家门口站了一会,依稀听到他们说话和走动的声音。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一直望着那株看上去有几百年的大槐树发呆。
穿过这条胡同的墙壁顶端看过去,就是一幢正在建设的高楼,脚手架高高地刺向天空,工地上轰隆隆的声音打破了胡同的宁静。我不知道,在这步步紧逼的脚手架下,这条胡同还能存在多久,这户居于胡同里人家安宁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很久很久以前北京人逗蛐蛐玩蝈蝈提笼架鸟的悠闲生活还能保持多久?
(喜欢极了北京满大街的洋槐,仰头看时,天空被切成丝丝缕缕的绿。) (寻常院落)(待续)
(本文图片为法语朱老师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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