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聊斋

                                                                                     一个人的聊斋

        在小晴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对那个地方好奇。那个地方其实很普通，一小片地。一眼望去，除了干枯腊黄的草地，还有偶尔路过的一只流浪猫，再也没有什么了。那个地方，让人感觉：有些荒凉。

        小晴每次路过那片枯草地，总是要站上半天，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小晴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这么大一片地荒废了怪可惜的，可是那片地能做什么呢？小晴也想不好，反正总可以盖个小房子吧？

        每天上学放学路过这里的时候，小晴总要望一眼：而那片地一如既往地荒凉。渐渐地小晴长大了，大学毕业、有了工作，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回家的日子就少了。那日，恰逢周末，小晴照例回家看老爸老妈。经过那个熟悉的地方，她不经意地一瞥：发现原来靠路边的荒地竟然有了一栋小房子，再看上面的招牌，原来是一家饭店。噢！做饭店也不错呀！总算没有白白荒废了这个地方，不知为什么，她竟有些莫名地兴奋。

        回到家里，妈妈的眼里竟也有了久违的光芒，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也这么兴奋，难道妈妈有读心术，看穿了她心里的秘密？终于熬到吃完晚饭，妈妈对她说：“小晴长大了，是大姑娘了，该谈个男朋友了……”原来如此，妈妈下面的话她都没听进去，无非就是给她介绍对象呗，她总觉得自己还小，不想那么快就谈男朋友 。这时妈妈的话又飘过来：“你李阿姨的儿子，人不错，见个面吧…..”那就见个面呗！如果再不去，妈妈又该伤心了。

        一到见面的地方，她就惊呆了：原来就是那里---昨天回家时路过的饭店。原来这是妈妈的老乡李阿姨开的饭店，今天要见的就是她的儿子。她坐在饭店里听着妈妈和李阿姨聊天，心却飘得好远好远……这时，听见门边自行车的声音，然后一个清亮的男子的声音：“妈，我回来了！”她一惊，眼睛看向门口：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好高的个子，大概有1米8。他的额头有点高，眉毛不浓、眼睛不大、单眼皮，不过整个五官凑起来还挺耐看的……他这时眼睛往她这边瞥了一眼，嘴角好像歪了一下，有些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好像，对了，好像泰坦尼克里的那个“杰克”。她的心莫名地有些发慌。

        他是她喜欢的类型---高大、阳光、帅气。见到他之前，她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小晴望着镜中的自己：精神的短发、浓眉、大眼、双眼皮，清水挂面、不施粉黛，可是他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那是1997年的夏天，那年她24岁，他23岁。

        几次约会后，他们像所有的恋人那样花前月下：登山远眺、江畔漫步……那天傍晚，他们谈到自己的理想，小睛脑子里忽然冒出个问题，问他：“如果有来生，你最想做的工作是什么？”他没马上回答，反问小晴：“你呢？”小晴望了望眼前江边的美景：“如果有来生，我才不要做一个小出纳呢！我想做一个画家，画尽这天下的美景。”轮到“杰克”，他说：“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设计师，设计高楼大厦，给那些没有房子的人住。”小睛兴奋地说：“那我以后画画挣好多好多钱，给老爸老妈买个大房子，然后你来做室内设计师，好吗？”“一定”。“一定”。谈到他的理想，小晴看到他的眼里有光。“杰克”忽然一把抓住小晴的手说：“跟我来。”他们跑了好久，跑到工厂区的后门。“杰克”指着工厂内的一根高高大大的烟囱说：“看到没？这个就是我设计的。”脸上满是自豪的光彩，小晴看的不由得痴了：好一个阳光大男孩！

        心底是喜欢的，女为悦已者容。她学会了化淡妆，戴上精致的装饰项链，在他面前她努力做最好的自己。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自己？直到那天晚上，他们走到大学校园的林荫路，看到路旁一对情侣在树下拥吻。他慢下了脚步，低下头轻轻对她耳语“晴，我能亲你一下吗？”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幸好是在晚上，他看不到。晴的心好乱，她的眼睛不敢看他。他揽住她的肩膀，稍微用力她的脸就转向了他。她的头低低的，他用手轻抬她的下颚，看到了一张娇羞的脸。他把脸凑过去，她下意识地躲开了。他轻声对她说：“你不喜欢我吗？”她抬起头，她不能说不，可是……趁着她的慌乱，他俯下头亲吻了她。她觉得自己被他俘获了。

        她觉得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好像随时就会消失。那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着了魔：心里、梦里全是他。直到那天，她在上班时填一张汇票，心里还一直想着杰克，一不小心填错了金额。她的汗当时就下来了，这张汇票是销售人员在外地蹲了两个月才催回来的尾款，主管还再三叮嘱她不要填错了。她仿佛一下子从梦里醒过来了，跟主管认错，主管当时也顾不得说她，马上想补救措施。在主管给银行领导打电话时，她站在旁边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好的爱情不是会让人做事更稳健吗？她怎么陷得这么深？这么迷迷糊糊的？杰克！杰克！你是谁？你是撒旦派来考验我的吗？

        渐渐地，小晴总感觉他们之间有些地方不太对，但是哪里不对她也说不好。她以前从未谈过恋爱，难道其他人的恋爱不是这样吗？-----一起散步，吃饭，拥抱，结吻……可是小晴总好像缺了些什么。小晴喜欢看书、喜欢诗词、喜欢美好的事物，可是跟他谈诗、谈书里的故事，他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说喜欢看王朔的书，可是她看一半就看不下去了：《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里面的男主角简直就是个流氓。她奇怪他怎么会喜欢这种书？他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难道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天她跟他说明天单位派她去外省出差，大概一周才能回来。他看着她，一副不舍的样子：“那不是一周都看不到你了？”他拉着她的手，说“跟我来。”她乖乖地由他牵着来到了一家小小的录像厅，据他说这个录像厅是他的朋友开的。录像厅真的很小，里面只有几个人，白天没人看录像。他跟那几个人摆了摆手，那几个人点了点头，眼神在他和她之间游来游去，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带着她走到里面的一间小屋，小屋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床。他看着她，笑了。他把她拉向自己，轻轻地拥吻她。她的脑子有些乱，回想着那几个人的笑，看到屋子的墙上挂着几张暧昧的画，她的脑中突然冲出一句话“他到底带过多少女人来过这里？”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一把推开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累了，送我回家。”单位并没有派她出差，她只是想躲在出租屋里好好地静一静。她觉得她和他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就走不到一起去。可是，可是一想到分手这两个字，她的心一阵绞痛：好疼、好疼，真的舍不得。

        到底还是分了。分手是他提出来的，他说：“你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合适吗？”她一听这话就哭了。那晚她一夜无眠：他说他也没有恋爱过，就像拾麦穗一样，开始拾到的也许不是最大最好，可能，前面路上还有更好的吧？她哭了一夜，第二天眼睛肿肿的去上班，只说是被蚊子叮了。她努力地让自己不去想他，可是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想他。她的身体渴望他的拥抱，她的唇渴望他的吻，她的头发渴望他的抚摸……她走到路边看到垂柳垂下的枝叶，她会不由自主地想：他一定躲不过去的，这柳叶一定会碰到他的头。她这是怎么了？这太可怕了！她中了魔吗？他对她承诺过什么吗？他甚至都没说过喜欢她。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两年过去了，她开始新的恋爱，男朋友温文尔雅，对她一往情深。那天她们去电影院看了一部黄飞鸿的电影，当看到黄飞鸿学十三姨说英语：“爱，老虎，油”的时候，全场的观众都笑了，只有她哭了，哭得那么伤心，男朋友觉得莫名其妙。

        她想起和杰克一起在江边散步的时候，杰克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让他再说一遍。他说：“噢，也没什么。就是说一个厨子在炒菜，没炒好，厨子说：‘哎！辣！无油！’”她当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现在她知道了。

        后来小晴的父母搬家了，远离了那个地方。搬家前，她特意去了他家的饭店，算是告别吧。眼前的情景让她惊呆了：饭店不见了，房子拆了，眼前又是一片荒凉的草地，还有偶尔路过的一只流浪猫。好像，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她终于明白：这片荒凉的地方，所有关于他的过往，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聊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