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之后

      麦收之后，当然是将晾晒好的小麦，一部分拿出来交公粮，大部分放到大瓮里去，用塑料布封住口，以防潮气，上边再盖上盖顶——一种高粱秸做的盖瓮盖锅的器具。

    说到大瓮装小麦，想起一个小故事：过去老家人以有小麦的多寡来判断一家人日子过得怎么样，儿子相亲的时候，如果其它方面没意见了，媒人会带着女方的母亲到男方家里去看看日子如何。村里有一户人家，家里儿子多，说媳妇自然就困难些，在准亲家母要来看家的头一天，看着自家瓮底那点可怜的小麦，全家犯了愁，想来想去，这家男人想了个法，将麦子舀出来，在大瓮里放上麦糠，接近瓮口的地方，用一块布盖住，在布上再放上那些小麦，这样看起来不就是整整一大瓮麦子了吗？这一招真成功了，女方母亲回家向主家的男人一汇报，“中，这家子过得！”就是这家人日子过得比较好，后来这事就成了。现在看来，这一招没什么新鲜的，很多基层官员都会用这招糊上级吧？

      这储存在大瓮里的小麦，要磨面粉的时候，就要拿出一部分，放到大盆里再清洗一遍，将残留的麦糠和瘪籽等去掉，用笊篱捞出来，摊在盖顶或簸箕上晒干，这叫“捞麦子”，晒干的麦子就可以到磨房磨面了。

      磨了面粉，要做新麦的第一顿水饺，到祖坟去祭祖，这叫“上新麦子坟”，也就是新麦子先让祖先尝尝，自己才能吃。孔孟之乡，礼数少不得。

      新麦子，还有一种吃法，叫麦子煎饼，以区别于平时吃的地瓜煎饼。具体做法是：把捞好的麦子上石磨磨成小麦糊，用麦糊摊煎饼，这种全麦煎饼，卷上青翠的大葱，抹上自制的大酱，真是天下最好吃的美味！现在所谓全麦食品，哪里比得上麦糊煎饼正宗、新鲜、可口呢？

    麦收之后，玉米、烟苗、豆子也都种上了，锄锄草、补补苗即可，农村进入了相对清闲的季节。这时候的父亲，就会修理修理农具，制作一些易损耗生活用品和农具，比如麦秸做的藁荐，可以做席子用，还有一种遮雨的苫子，这时候也该做了。

      苫子，需要用高杆的麦子做，为了使苫子更宽，就要使麦秸足够长，在割完这部分麦子的时候，就要用摔打的方式把麦粒摔下来，留下的麦秸包含麦穗那一部分，这个麦秸都显得很长了。

    然后要买稻草，用买来的稻草，经水泡过之后，可用作苫子的编织材料。通常是二哥或者我作为父亲的助手，将一小把一小把的麦秸递给父亲，他拿过去后，用泡过的稻草拦腰拧住，等拧到大概三四米长了，就打个结，一个苫子就做成了。它可以苫到柴禾垛上、也可以苫到看烟场、看麦场的窝棚上，做个临时遮风挡雨的东西，是廉价又好用的。这种苫子，不同于现在机器制作的用于蔬菜大棚的草苫子。

     

      麦季，在我的记忆中是八九十年代，在生产队时代，听老一辈人讲，那时候，小麦品种落后，没有化肥，耕种技术不行，所以产量极低，一亩地产量不到三百斤，最好的年景，一家分不到七八十斤小麦，所以吃顿面食是件很奢侈的事，一年到头也就中秋节、过年了，吃顿饺子。

      我记忆中的麦季，应该算是后生产队时代、前现代化时代一个很特殊的时期。生产工具简陋如秦始皇时期，农业劳动生产率极其低下，农村劳动人口富余，作为山区农村，人均土地偏少，造就了这种近乎原始的生产方式的存在。

      同是这个时代，改革开放的大潮风起云涌，广大农民高涨的劳动生产积极性弥补了生产工具的不足，交公粮和进城打工支持城市，使得工业首先发展起来，反过来又改善了农村的生产和生活面貌。使得这对大人来说无比劳累的麦季，对孩子来说，带着对原始农业劳动的美好印记的麦季，永远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