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老人，不同的境遇

我住院期间，同病房住过两位老人，她们都是七十岁左右。同为老人，她们却有完全不同的境遇，让人唏嘘不已。我们姑且把她俩叫做李阿姨和王阿姨。

我入院的时候，李阿姨已经入院好几天了。我一进门，李阿姨就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她脸上的笑容和爽朗的声音，和刚才一路上看到的愁容惨淡，一度让我怀疑进错了地方。

李阿姨旁边的床上还坐着一个人，正在玩手机，后来得知，这是李阿姨的女儿。她也是和颜悦色，说话轻柔。从她们的表情，我预判李阿姨的病情可能没多大问题。

李阿姨的女儿非常细心，到点陪老妈下楼吃饭，到点安排老妈吃药、吃水果、喝水……事无巨细，像照顾小孩一样体贴入微，我不禁暗暗羡慕李阿姨好福气。

疫**情期间，只能一患一陪，李阿姨其他不能来医院陪护的孩子，时不时打电话来问候，从他们轻松愉快的聊天氛围来看，感觉李阿姨只是得了普通的感冒，很快就好了。

某天下午，我半睡半醒躺在床上，正在我床头纳鞋垫的李阿姨突然起身走向门口，向门外正在锻炼的病友打招呼，从她们的攀谈中，我得知李阿姨是宫颈癌，这让我惊讶不已，她们是怎样做到如此云淡风轻的？

第三天，已经陪护一个多星期的女儿要回家了，接下来由从外地回来，已隔离七天的儿媳妇来照顾。我暗自猜想，李阿姨的好日子会不会到头了？

我想多了，李阿姨的儿媳和女儿一样孝顺，一样细致入微，一样说话轻柔。李阿姨周一到周五的上午都要放疗，每次放疗回来，李阿姨就胃口不好，儿媳总是耐心地陪着，讲些轻松愉快的话题逗老人开心，给老人安排更合胃口的饮食。

李阿姨的儿媳是名建筑工人，她们常年在西安、咸阳一带干活。她儿子大学毕业后在重庆某中学担任体育老师，三年前儿子买了房子，首付是她们给的，家底算是掏空了，剩下的一百多万是贷款，每个月还款五千多，儿子的工资也就八九千，这样说来，她们的经济压力也不小，但是儿媳从未在李阿姨面前提及半分自己的压力，她总是鼓励李阿姨勇敢面对。

因为李阿姨需要放疗很长一段时间，长时间住院不划算，儿媳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很快她们就出院了。临走时，她们留给我的仍然是满面的笑容，以及一家人永远守护在一起的温馨。

很快，病房又迎来了新的病友王阿姨。那天下午，手术后不久的我十分疲惫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突然被一阵嘈杂粗野的声音吵醒，那声音充满了斥责谩骂，甚至是极度的不耐烦，隔着帘子，我只听其声未见人。我想，他一定有着凶神恶煞般的脸。从他们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对他充满了十二分的厌恶。

王阿姨是一级护理，蛮严重的。杨先生问男人带被子没有，男人高声回道：带那玩意做啥，我一会要回去。接着男人又开始对老人骂骂咧咧，老人偶尔低低地回应，大多数时候就是不停地呻吟。

很快男人叫来了王阿姨的妹妹，要她陪护，一位六十多岁，自己身体也不太好的老人。护士查房时，得知王小妹的核酸报告还没出来，不允许陪护。那晚，老人孤孤单单一个人躺在病房输液，配合护士的一些常规治疗，护士一直抱怨怎么没有家属陪护。晚上输液到凌晨三点，杨先生担心老人睡着了，就盯到三点，看着杨先生疲惫不堪的样子，我心疼不已。

第二早上，杨先生去买早餐，想帮王阿姨带，老人借口说她儿子一会会送过来，杨先生只好作罢。事实是王阿姨的儿子自从回去后，直到我出院，他就再也没出现过。

王阿姨有一儿两女，一个女儿远嫁山东，另外一个在浙江打工。儿子就住市里，他们的小区离医院不远，也就十分钟车程。

第二天下午两点左右，王小妹提着午餐颤颤巍巍地来了，她说自己上午去三医院复查才回来，在路上买了排骨，要姐姐赶紧趁热吃。王阿姨推推搡搡，说自己不饿，浪费这些钱做啥。王小妹说，你病了，就要好好吃饭，药是养不好人的。

很快晚餐时间又到了，杨先生要回家一趟，因两位老人不知道医院食堂在哪里，杨先生顺道带她们去，食堂的饭菜还不错，价格也公道，我想着她们终于能正常吃上饭了，为她们高兴。

七点左右，王阿姨姐妹俩上楼了。我很疲倦，也没和她们打招呼。结果，两位老人的对话惊到我，她们商量是这会吃还是晚点吃。专程去食堂不吃饭，难道是去散步？我很纳闷，王阿姨可能是心疼钱。

晚上八点，王小妹打来开水，用开水把中午吃剩的排骨和萝卜泡热，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馒头，两人悉悉索索吃了起来。我隔着帘子心疼她们。

从她们的聊天中得知，王阿姨去年底做了手术，手术后老人在ICU呆了一天一夜，因疼痛难忍，老人吆喝了一晚上，导致伤口裂开，术后恢复很差，需要长期带着尿布湿，加上王阿姨免疫力极差，稍不留神就感冒了，这次住院就是因为感冒。

王阿姨年轻时也是非常能干的，也曾出门打工赚钱，修过六次房子，拉扯一大家子成家立业，还帮忙带大了孙子，如今孙子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王阿姨住院，除了她那很忙的儿子和远嫁的女儿各来过一个电话，其他的均无消息。

王阿姨说，儿媳不关心她，她能接受，毕竟她不是自己生的，但是儿子和孙子这样，她有点意难平。说罢，又是不停地呻吟，眉眼间尽是凄然。

接下来王阿姨还要做一次手术，她本不想做了，但每天带着尿布湿生活，确实麻烦。她说这种活不好又死不了的状态，难受极了。从她身上，看不到半点对生活的眷恋。我出院的时候，她羡慕极了。

故事讲完了，但两位老人的生活仍在继续，她们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或欢喜，或悲伤。我五味杂陈，唯愿天下老人老有所养，老有所依，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