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5年以来的好莱坞电影中,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值得注意,那就是源于商业诉求的、创作者和制片厂之间越来越大的分歧。我们很难再看到大制片厂站出来,一掷千金为创作者站台的盛况,品牌IP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个人IP的价值。像《黑客帝国》《侏罗纪公园》《指环王》和《金刚》这样有着强烈作者特色,并且兼具商业属性和人文属性的电影作品在近年来已经逐渐淡出了主流市场,取而代之的是合伙抱团,系列+外传的多快好省。作者型导演以小博大之后被迅速招揽,投身于大型商业电影的运作当中。
高质量的娱乐产品当然是好的。但与此同时,我们依然希望能够在高质量且高度同质化的娱乐产品中,看到独树一帜的、带有强烈创作者意识的少数分子。
譬如马修·沃恩的《X战警:第一战》,譬如2014版的《哥斯拉》。
和环球方面千呼万唤出不来的“怪物宇宙”相比,华纳兄弟在“怪兽互殴”这一方向的执行上显然吸收了不少来自DCEU的“宝贵”失败经验。14版《哥斯拉》虽然节奏缓慢和略嫌公式化,但同时拥有着很好的独立性和拓展性,而《金刚:骷髅岛》在某种程度上几乎完全继承了《哥斯拉》的优点和缺点,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发挥稳定的麦克斯·鲍任斯坦,他不仅担任了《哥斯拉》的编剧,也将参与华纳未来的系列怪兽电影。
如果你喜欢14版《哥斯拉》的风格,但是对出场露面惜时如金的哥斯拉本尊感到失望的话,那么《骷髅岛》是个弥补缺憾的好机会。大量的动作戏份和弱化人类角色地位的做法让整部电影可以很好地聚焦于金刚这一形象的原始魅力,而当金刚没有现身的时候,永不停歇的机枪、火焰、炸弹和直升机伴随着颅骨爬虫足以让最挑剔的大片观众也心满意足。
但说好的《现代启示录》和《幽灵公主》,就可以安心入土了。
各个时代的《金刚》总是能够找到和与其时代的契合点,《骷髅岛》也不例外。如果说33版代表着猎奇心理和原始欲望的宣泄,05版代表着理想化和浪漫主义,那么17版就代表了千禧一代所面对的浮躁与恐慌。《骷髅岛》并不那么一本正经,甚至还有些反戏剧的元素,但和那些经典的冒险电影,如《夺宝奇兵》相比,《骷髅岛》很明显地没有想去打造一部具有足够深度和层次的电影,而是以令人印象深刻的动作和点到为止的幽默段子作为讨好观众的主要方式。
换言之,这就是“漫威综合征”。
Again,这并不是不好,而是时代变了。05版《金刚》的动作场面场面集中在前1个小时,并佐有大量的人类角色的情节,而17版分为几个段落,最后30分钟另有大战,人类方面除了基本设定人物关系几乎什么都没有,简单直接到令人发指。金刚的造型上,17版不再有着深层次的心理活动,而是笼罩在充满神秘感的威严之下。也出于此,安迪·瑟金斯水准的动作和面部表情捕捉完全不是必需品。
很明显,《骷髅岛》离没有缺点还差很远,角色扁平化,场景和情节过渡生硬,但凭借着工业光魔过硬的特效水平和超大规模的动作戏,还是能够吸引不少眼球。
毕竟有的人除了眼睛吃冰激凌以外还是想来点精神体验的,而有的人只需要一个百尺两足大猩猩替他自己打砸抢和刺激肾上腺素就足够了。
就成片而言,《骷髅岛》的最大成就就是塑造/复活了一个充满野性而非人性的超大号金刚。14版《哥斯拉》的最大问题是哥斯拉本身没有足够的出场时间,就连16版日版《哥斯拉》都要远超于其。幸运的是,《骷髅岛》纠正了这个问题,并使金刚本身在情节发展中起到了真正的主要作用。但快节奏和拥挤的动作场面,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虽然电影的主要情节和《侏罗纪公园》大同小异,但二者在处理上完全不同。《骷髅岛》扩大化的神秘感拔高了金刚的形象,但惨遭压缩的人类情节却丧失了电影与观众之间的重要交流方式。和片中的角色一样,观众也沦为了更强大力量的围观者而非参与者。
这是在创作上的大胆选择。金刚的经典故事已经被玩的稀烂,无论是33版还是05版都已经脍炙人口,尤其是后者充满诗意的情感表达几乎充沛到了多余的地步。《骷髅岛》的这一做法省去了重述老掉牙的基础,给提供了电影的内容和阐述方式更多选择,走向了“克苏鲁”式的未知恐惧设计上。
有趣的是,德尔托罗已经被砍的“克苏鲁”恐怖片《疯狂山脉》拟定的主演,就是隔壁《新木乃伊》的汤姆·克鲁斯。而不再啰嗦起源故事的新《蝙蝠侠》,也有着类似的思路。
70年代的故事背景,为整部电影提供了非常好的图像化范本,《野战排》《猎鹿人》《现代启示录》《全金属外壳》的影像风格和气质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继承,但时代特色的反战情绪却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表现,也没有能够引起情感共鸣。片中人物众多却没有层次,除了看似复杂的背景设定,并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内容。塞缪尔·杰克逊和约翰·C·莱利的角色算是片中最为突出,但在这个整体基调更严肃的骷髅岛作战中,好演员被浪费掉是已经很遗憾的事情。
对于这个等级的爆米花大片,《骷髅岛》的高品质娱乐内容毋庸置疑,但缺乏思想和边缘化的人类形象让电影丧失了了提升基准线的可能性,而这种失误完全是可以通过更好地打磨剧本来加以避免的,不禁令人感到有些沮丧。
但总而言之,《金刚:骷髅岛》能够提供很好的娱乐时间,标题角色不孚众望,优秀的视觉效果,惊人的动作设计,大胆的原创故事,这些兴奋剂式的视听要素才是真正所谓“值回票价”的价值所在。在恐怖片和战争片的风格中不断变换,《骷髅岛》令人感到兴奋不已,也足够赏心悦目。
但和优秀的怪物设计相比,人类角色形象羸弱,剧情笨拙无力,既浪费卡司又浪费片酬。考虑到这是独立导演乔丹·沃格-罗伯茨的首部大制作,电影差强人意的表现尚处于意料之中。影片中存在的粗糙和混乱,如果能够给出足够时间进行打磨的话,完全有可能获得更好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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