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梧桐叶落时

作者: 张玲琅 | 来源:发表于2020-11-19 23:55 被阅读0次

10年后的深秋,桂花落地,淡香盈袖,银杏翻飞,百转千回。吴桐坐在“天问”报告厅,环视着前来听报告的学生,青春气息肆意洋溢,一如当年的她们。吴桐的目光在一位男生的脸上停了下来,利落短发,单眼皮,小鹿眼,小麦色皮肤干净健康,眼光从窗外洒进来,映衬出他俊郎清晰的脸部轮廓。吴桐晃了神,这男生给人的感觉怎么这么熟悉?特别是那双明澈又带有一丝忧郁的眼睛,像极了10年前在球场上与她对望的那个人。

每一年开学季,都是大学最为热闹的时节。大一的吴桐跟着学院的安排,一个一个参加活动,忙得不亦乐乎。开学典礼,整个报告厅人满为患,吴桐和室友好不容易找到班级所在地,在挤进座位时她踩到了邻班一个男生的脚。吴桐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却被男生一把扶住,就是这一踩一扶,误了她好几年青春。整个开学典礼,吴桐没记住别的,就记住了男生的名字:邱雨。

吴桐开始有了小心思。她时时想起邱雨那双明澈又略带忧伤的眸子,竟有种要拂去那令人心疼的忧郁的冲动。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二人的偶遇和交集似乎多了起来。上专业课时正巧坐在前后桌,喜欢的音乐正好是同一种风格,吴桐打羽毛球的时间总跟邱雨打篮球的时间相吻合。

但他们的交流总是很客套,很拘谨,就像熟悉的陌生人,除了日常的寒暄,就不知如何继续聊天。

邱雨是骄傲的男生,从小到大都是被女生主动搭讪、追求。他习惯了女生找话题,如果女生不说话,他也无话可说。

吴桐是貌美而不自知,鹅蛋脸,丹凤眼,明目皓齿,削肩细腰,身形高挑。她从某个山城而来,山城的雨露滋养了她,初次走出山城,还未意识到自己在外形上的优势。

因为太过欢喜,心生仰慕,她在邱雨面前竟然有些自卑,几乎要低到尘埃里。

这种别扭的关系让吴桐很不舒适,邱雨于她,像是飘渺的梦境。两人在手机里无话不谈,在现实生活中却“见光死”,尴尬的不知如何相处,这种感觉,很像网恋。

仲秋的早晨,已经有了些许寒意,但整个校园因为校篮球比赛而热血沸腾。吴桐站在场外摇旗呐喊,其他人有没有听到她的加油她不在乎,她是冲着邱雨来的,只要他听见看见就行。

邱雨在球场没有办法不成为焦点,他布置队员防守得当,他的三分命中率赢得全场不断尖叫。中途暂停,会有一大波女生去送水、拍照,他太耀眼了。吴桐的心沉沉的,这样瞩目的人,哪是卑微的她能奢求的呢?她有些动摇了。天色暗下来,比赛结束时已经下起了小雨,多应景的天气啊。

邱雨身边又围满了献殷勤的女生,吴桐心烦意乱,正要回去,头顶却多了一把伞。吴桐有些差异,一个不认识的男生,穿着球服,满脸是汗,笑容灿烂,手里的黑色雨伞全罩着吴桐一个人的头顶。

隔着人群,邱雨看到了被伞包裹的吴桐,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酸楚。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着骄傲的他穿过人群,从黑伞下拉起吴桐的手,走进细雨朦胧里。身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细雨湿衣,带来微微凉意,可指尖的温暖让两个年轻人内心雀跃不已。一年的试探、幻想、迷茫,终于有了好的结局。

在外人看来,这一定是一段浪漫的爱情,可是在吴桐心里,这只是换了一个模式纠结。她感觉她们的恋爱只属于夜晚,白天则会见光而逃。其他情侣白天约着一起去上课,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他俩从来不约,即使在路上碰到了,他也不会过来牵她的手一起走,而是礼貌性的点头,然后和各自的室友离开;若实在无法避免地要一起走,他们竟也一路无话。身边这个人,名义上是男朋友,实际上让吴桐很陌生。可到了夜间约会,他们又同正常的情侣没什么区别,邱雨会带她散步,给她拥抱,轻吻,摩挲她的每一寸肌肤。

这让吴桐困惑不解,到底是邱雨的骄傲让他在人前放不下面子与她亲昵,还是她自己的自卑让她不敢大胆靠近?

“是我不够好吧。”吴桐陷入了焦虑与自我怀疑中无法自拔。她总是闷闷不乐的,但她不敢去质问邱雨,不敢要求邱雨对她的态度做出改变,她害怕邱雨厌弃她。她奢求了一年才盼来的相守,万万舍不得失去。那个明朗的、也是别人眼中风景的吴桐,变成了一个满怀心事,不苟言笑的女孩子。

又是一年银杏叶落时,这段别别扭扭的感情也走到了一周年。酒店的房间,灯光暧昧,吴桐坐在床沿,紧张大过期待。她预想过很多次这个场景,也下定决心要把第一次献给这个她仰望了几年的男生,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又有些犹豫。邱雨从浴室出来,坐在她身边,她有些不敢去碰他,这个跟她交往了一年的陌生又熟悉的人啊,总有一双她猜不透的忧郁的眼睛。吴桐仔细回想,这一年多,除了他的身体,他的学校生活,她对他的过去、家庭、未来规划,几乎一无所知。他从不主动谈起,她也不敢多问,怕他烦。

邱雨没有发现吴桐的异常,揽她入怀,亲吻,抚摸,对于吴桐的身体,他没有任何抵抗力,他想要她,至少生理上是。温热的手在衣底的纤纤玉体上游走,就快要触碰到吴桐的秘密花园了。吴桐条件反射般制止了那双焦灼的手,邱雨愣了一下,在他印象里,吴桐还没有违背过他的任何要求,所以他认为这一次也一样,眼前的女生只是有些羞涩罢了。他再次向隐密处试探,可是吴桐并没有放开他的手。他起身,看向吴桐的眼睛,有疑惑不解,也有意乱情迷。

吴桐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问出了那句一直藏在她心里的疑问:你爱我吗?或者说,喜欢我吗?

女生对待感情,表面感性,内心清醒。邱雨待她,不像恋人,而像伴侣,需要她时,招之即来;不需要时,挥之即去。这些,吴桐心里怎能不知,只是她太在乎,太喜欢,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邱雨眼底的情欲渐渐散去,骄傲的他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我觉得喜欢是有的,至于爱不爱,我也不太清楚……

虽然早已料到这样的回复,但亲耳听到,吴桐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她夺门而出,生怕再待下去,就会听到邱雨要舍弃他的话。

整个寒假,他没有联系她。

再开学,已是春暖花开。吴桐整日躲在寝室,不敢轻易出门,她怕遇见他,怕熟人问起他,怕自己情绪奔溃。邱雨也在尽量避免相遇,连专业课都翘了好多次。

这段感情画上句号,吴桐感觉自己蜕了一层皮。青春年少,被好看的皮囊吸引,却换来一场刻骨铭心的痛。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吴桐都认为是自己不够好,不配拥有美好的爱情。直到她再次遇见那个曾经给他撑伞的男生。

人生的遭遇都是互补的,在一处失去,定会在另一处获得。

撑伞男孩给吴桐的温柔和无微不至的照顾,终于将她的自我否定治愈了,她重新拾起被捏碎的自信,笑容又时时挂在脸上。吴桐发现,原来她的世界,不仅只有秋天。

台下的掌声将吴桐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她看着观众席那个似曾相识的脸庞,暗自嘲讽自己的年少无知:被表象冲昏的头脑终会被现实狠狠地甩巴掌。皮相再迷人又如何?若他不爱你,护你,跟泥沙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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