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人【一】

1.我光着膀子，穿着人字拖站在一栋老式房屋的三楼，嘴中叼着一根烟，看着下面一派热闹的景象。

房租婆冲着最里头的一扇门使劲踢了一脚，说：“你们这对狗男女，怎么今天还不给我交房租？都已经过去四五天了，你们还给我住在这里，是不是想赖房租啊！快点儿给我开门，快点！”

早上六点的市集只有零星几个人，买大白菜的跟刚刚上夜班回来的居多，其中一个矮胖的元圆月脸的男人朝房租婆抱怨了一句：“包租婆，你能不能不要大清早扰人清梦罗，我五点才上班回来，没欠你的房租，你能不能消停会儿，给点安静的日子给哥们过？”

我抽烟深深吸了一口，望着他们。

城中村生活就是这样子，房间租金虽然便宜，人们各自苟延残喘的在这个地方生活，却又不得不忍受来自于各方势力的白眼。

许是因为房间动静太大，刚刚包租婆敲门的那两口子忽然间一齐钻了出来，男的穿着花大裤衩，白色背心，女的穿着皱巴巴的粉色连衣裙，两个人脸上皆是倦色。

男的问：“大娘，前几天我不是将房租给你老公了，怎么今天又来找我啊？”

女的则是在一旁架着双手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我直觉告诉我，这女的绝对是家中的恶霸王，这个男的是标准的窝里怂，窝外横。

女人转过往楼上看了一眼，我俩儿目光相撞，我看着姑娘家洁白细腻的皮肤如上等的骨瓷，心道，这个男人倒是找了一个漂亮媳妇儿。

包租婆则是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胡乱道歉道：“你看我这记性，是那个名字叫胡耀华的年轻人是吧，我老公跟我说你连续交了一年的房租。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以后有什么问题打王姨的电话，王姨绝对随叫随到。”

王姨叽叽喳喳的在下头讲，名字叫胡耀华的年轻人转过身子去接电话，我隐约听见他说：“嗯，好，我明天来见你，行行行，我会把钱按时给你的。”

看这个样子是个有钱人，不过我搞不懂，为什么这两个人会来这边住城中村呢？

我的目光在女孩子的胸上稍微流连，眼神逡巡的瞬间不小心撞上男人的，男人警告性的看了我一眼，我忽然大胆的将口袋中的一根烟儿从三楼丢到男人手上。男人顺手接住，我换了一根新烟，用打火机点着，朝胡耀华示意了一把，做了口型：“我叫林强。”

体会到我毫无恶意的问候，男人把烟收进自己烟盒里，从烟盒中掏出一根相同的烟点燃，用眼神向我打了声招呼。

2。我的弟弟是个傻缺，在打牌这方面更是蠢得无以复加，赶巧儿我下午下班时打算去菜市场买菜，忽然间接到我弟弟的短信，短信上面写着：“哥，快点拿钱来救我，我在牌馆里面出不来了。

早就知道我弟弟这祸水竟给我惹祸，自从知道我也在南城生活后，隔三差五的便打电话救援，百分之八九十全是要钱，我跟妈说这件事情，我妈回了句：“那是你弟弟，好生担待着点儿，你可就这么一个弟弟。

我：“·······”

同样的处理的这样的事情多了，以致于我再看到我弟弟背着揪着领子说要他命的画面更是无动于衷，看着他缩头缩脑的样子，我问：“最近你又欠了多少钱？”

我弟老实的伸出五个手指头晃了晃，我笑着说：“这是欠了五百？”

我弟摇摇头说：“不，还要往上加？”

我说：“你别告诉我是五千啊，你哥一个月工资可能就这么点儿，还得交房租吃饭养家。”

我弟哭丧着一副脸：“不是的，哥，总共是五万。是他们出老千骗了我，不然我怎么可能欠了那么多钱了，一开始我明明还赢了一万的。”

听到五万二字，我几乎气红了脸，朝着我弟的脑袋便是一顿猛打，右手揪住他的领子狠狠网上一提说道：“你他妈的当我开银行的是不，想拿多少就是多少吗？你又不是不清楚家里面是什么情况，还敢给我在外面乱赌，你真以为自己是个富家子啊！”

正当我打算再揣上一脚时，旁边的一个人忽然间说话了：“胡瑶，没想到你倒是有个疼你的哥哥还能给你擦屁股的，可是看这架势，你哥也是没钱的一副样子，要不然，就像我们刚刚开始说好的那样，把你一只手留下来。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我弟连滚带爬的抱着那个男人的大腿哀求：“别别别，大哥，这钱我一定让我哥给你还上，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让我留个全尸。”

我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两人，从兜中掏出一张卡扔给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抬眼，说道：“钱我给你了，可以放我弟走了吗？”

男人将手中的卡故作姿态的掂量了几分说道：“早就听闻胡家的大少爷是个疼爱弟弟的主儿，今儿个听了果然名不虚传。”

“人你可以带走。钱我留下了。”

一群男人的身影扬长而去，我把胡瑶从泥巴地里面扶起来，我俩儿面对面坐着。

天空莫名的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拍在地上，将我身上的牛仔外套淋湿，胡瑶泪眼迷蒙的看着我，我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他的眼泪说道：“胡瑶，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收拾，此后下不为例，知不知道？”

胡瑶不敢置信的望着我，我眼睛正视他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我不会再替你收尸了，你懂不？”

前几日，我趁着清明节回了一趟老家，许久没给我做饭吃的母亲忽然间做了一桌盛宴，十分热情的招待我，说道：“耀华啊，你看这么久都没回来，妈妈看你在外面工作的那么辛苦，特地给你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希望你啊，工作越来越顺利，也多多照顾弟弟。”

这饭吃的我味同嚼蜡，好似油盐未进般，我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拒绝，冲着我母亲说了一句：“妈，我不会再帮胡瑶了。”

母亲扇了我一个巴掌，把桌上的碗筷全部摔在地上，碗碎成了片儿，我再未发一言。

这个家，我早就受够了。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水滴拍在脑袋上，我没带伞，跟只落汤鸡般的淋回了家，来到门口掏出钥匙的空档间往楼下看了一眼，刚好撞上前几天碰见的男人。

男人骨架清瘦，穿着白衬衫，皮肤白皙细腻，我往脸上一看，这才发现，男人容颜秀美，有种难以亲近的疏离。

我主动下楼，平视他的目光，向他伸出手说道：“你好，我叫胡瑶。”

男人垂眸，从烟盒中抽出昨天的烟，用打火机点燃递给我回道：“你好，我叫水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