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落寞

好不容易来的落寞，怎会轻易将我们放过。

小落寞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纪里，四处流散，曾经无数次为自己设定的未来，都化为随遇而安。

今天讲的故事，是关于一场随遇而安后的落寞，主角，便是自己。

（1）

6月8号下午，我写完英语作文的最后一个单词，点上一个句号。就此，我的高中，宣告结束。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没有预料里的狂欢，甚至连一点欢喜也没有。在想象中，我一定会用两种方式度过这个时刻，一种是大喜，另一种，是大悲。而我，偏偏选择了最没有纪念价值的中间路线。不喜也不悲。

多年以后，当我在大学里回想这个瞬间的时候，才发现我当时的选择是多么具有暗示意味！就像我的大学，不欢喜，却也不讨厌。

（2）

六月下旬，下午，闷热，会展中心人头攒动。高校招生咨询会场人声鼎沸，学生家长老师之间的询问答疑正在循环上演，像是点击了单曲循环，很多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在同一天被重复无数次。同济大学的高校招生点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我躲在人群后面，听着里面的老师解答学生和家长的填报问题。

“我家孩子全省233名，报你们这儿没问题的吧？”挤在最里面的家长，是位母亲，大声问道。

“没问题，全省500名都可以的。”

得到肯定回答，母亲拉着一旁的孩子走了，嘟囔了一句“走，我们看看其他学校去。”一旁围观的家长都惊叹不已。

看着同济大学四个字，我拼了命往里面挤，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像小时候哭着闹着要够到糖果一样，仿佛只要挤进去，就能拿到那颗同济这块糖果，在刚好能够伸手碰到桌子上的宣传单的时候，老师问我的高考成绩和排名。我如梦方醒，现实如一击暴雷，吓得我瞬间失去所有的勇气，那只手仿佛连拿宣传单的力气也没有了，久久停留在宣传单上。后面很多人等着咨询，见我不说话，对面的老师挪开我在宣传单上的手，把宣传单给了从我身后伸来的手。

我甚至连拿个宣传单的机会也没有，我揣着自己的不高不低的分数，连在同济大学四个字下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当时第一次有天崩地裂的感觉，掉进深渊，周围没有抓手，只有空洞洞的无奈与落寞。

我什么也没说，走开了。我要是旁观者，看着那天我自己的背影，那一定是个极为落寞的背影。

（2）

很久以后，在网上看到同济大学的时候，都会迅速划过，不敢点开。落寞这件事儿，即便你不说，它也会在你心里潜藏着，指不定什么时候蹦出来，在你心里划个口子。

年轻的时候，是要撕心裂肺地追求一样东西的，除了它，眼中再无他物。

我托同学的爸爸旅游的时候帮我从同济的纪念店买了一册明信片，然后，一张一张地写给以前的好朋友，告诉他们，我要考同济了。每张明信片的最后都会画上一个笑脸。很多情况下，憧憬的时候是最快乐的，因为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强，或者，有多弱。每一份憧憬，都是对未来的召唤，那个时候，连时光都是甜的。

在高一的班会上，老师让我们给三年以后的自己写一句话，我毫不犹豫地写上：“你好，周默，我在同济的校园散步呢，你要加油哦，期待与你相遇。”并且，在以后的三年，一直坚信这这句话。

高三，老师让我们在心愿墙上写下自己想上的大学，我和同桌故意等人都走了再去写，自己的秘密，我们自己实现。我写上同济大学，他写的是上海交通大学。写完后，我们相视一笑，我们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一股兴奋，仿佛我们正在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那几秒的对视，被我藏在岁月深处的某个记忆角落里，知道现在时不时拿出来还会独自一人地笑。那段时光，那片心愿墙，是我们共同用热血和汗水、泪水熔铸的回忆，我们拿着它，当做送给未来的见面礼。

（3）

录取工作如期进行，要是人生可以像这样可以预定时间按照计划的进行，那该省去多少的失意和落寞啊。

有人说，高考最美的不是如愿以偿，而是阴差阳错。我只能说，这碗鸡汤，把我腻住了。至少，我宁愿选择如愿以偿，而非所谓的阴差阳错。若是可以如愿以偿，谁会选择阴差阳错。

结果下来了，我被华理录取了，不得不说，落差挺大的。在微信上告诉同桌，同桌发来语音，声音很低沉，说到一半就哽咽了。

他比上海交通大学差三分。

一道选择题四分。

我想起那天我们在心愿墙旁边相视而笑的情形，他果断写上上海交通大学，仰首挺胸，满是骄傲。眼神里全是对未来的美好想象，笑的阳光，

有很长时间，我们语音的过程中没有说话，他只是哭。一个爱打篮球的大男孩儿在手机的另一头哭的很是委屈，放下所有的坚强，哭，就是哭。我听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直重复，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然后，一边哭，我们一边谈了很多，以后的梦想，各自的大学，和，他妈的那年该死的高考数学卷、还有，从天而降的高校减招年。

那天，我们聊到了半夜，都觉得累了。就睡着了。

窗外的车流轰轰，一辆一辆的车疾驶而过，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行，有的还会返程，而有的，一去就再也不回。一如我们的青春。

我甚至觉得每辆车，一出厂就注定好了它的行驶方向，就像每辆车能跑多少公里也是注定了的。他们的轰鸣，是天意的轰鸣，是在命运的安排下，走着。

（4）

那天晚上过后，我们再也没谈起这些。

同桌最终去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很北的地方，听说很冷。一个多月前，五一放假，他发来那边下雪的视频，视频里，他一个人站在雪里，笑着告诉我，怕是要有窦娥了。我问他，怎么样在那边？他回我一串省略号，许久，回我：有点落寞。

那一瞬间，我热泪盈眶，正在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一个人，海风很大，我回他：我也是。

上海与哈尔滨相距几千公里，两个地方，同一样的落寞。我们在各自的落寞里，追寻着未来的光亮。

（5）

一年了，那份落寞终究深藏在我的心里，时不时地蹦出来，朝心里抓几把。本想着随遇而安，却在这份安分里，默默忍受久久挥之不去的落寞，如一杯香醇的咖啡，磨了很久，喝了一口便让人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曾经有位老师告诉我，无论是你高攀了这所学校，还是这所学校高攀了你，你都要去接受现实，然后，继续你的人生。

我觉得很对，我写下这些也并非是埋怨自己的学校，说实话，这所学校，足以支撑我的梦想。只是，深夜里，当平凡不时与我们相遇，当庸常侵蚀我们的内心，我们不免会想，若是，人生重来，我作何模样。落寞，是一种选择，当我们做出选择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它就注定与我们相见了。

我拿着自己花了十二年，好不容易挣来的分数，进了这所大学，却享受着落寞。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擦肩而过的事儿

比如差了两分、五分的大学，分数真是个混蛋的东西，把一群差不多分的人硬生生贴上标签，然后，送到各自地方；

比如擦肩而过的人，毕业的时候，没有和喜欢的人告白，现在过时不候，也只能藏在心里；

比如失去一个挚友，多年的友情因为一些误会而付之一炬，当时要是稍微挽留一下，其实完全可以救回的；

比如......

很多时候，因为遗憾太多，所以落寞。所有的落寞，都是一步一步走下来的，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它都让我们的生命拥有不一样的色彩。

既然落寞来之不易，它也不会轻易将我们放过，那就，一边落寞，一边行走。负重行走的人，才会走的稳。

（6）

好不容易来的落寞，又怎会将我们轻易放过。那些我们的生命当中的落寞，终会在某个时间点，点化成光，绚烂光芒。那时，感谢落寞未曾轻易将我们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