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内皆为虚构,只映射这一类人)
那是几年前的春天。
月考后的星期五,外面下着小雨,七年三班,班主任管老师刚刚取到了第四次月考的大榜。这节是数学课,每一个同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名次低下,遭到斥责。一股莫名紧张的气氛弥漫在学生之间。
管老师站在讲台上,推了推眼镜,铺开大榜,开始宣读成绩。霎时,大家的心差不多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次月考比较难,许多人都没考好。然而,只有几个人例外。
“郑婉怡,13名!”顿时,学生们都投来羡慕的眼神。“她成绩又这么好!”“是啊是啊,都四回班级第一了!”众人议论纷纭,一时,她成了人们言语间的焦点人物。无限的风光,无限的赞叹,都如潮水般涌来。郑姐心花怒放,但没有溢于言表之中,心下思忖:这也许仅是暂时的繁华。
放学了,三中的大门口,家长的伞里外三层。没带伞的学生一股脑地全奔出学校。然而,郑姐却等不到她的父母。父母都很忙,没空来接她。她只能把书包顶在头顶,冲出学校。
一路上,她在雨中奔跑着,人人都沉浸在伞下温暖的世界里,没有人再关注她,放学前的那一幕仿佛只是过眼繁花。而取得好成绩的那一点点慰藉,也在风雨中被风吹散了,被雨打落了。她狼狈地跑到家,躲雨……
回到家,她掏出冰冷的钥匙,自己开门。家还是老样子:空无一人,粗厚的窗帘,把那透过雨幕的最后一丝阳光遮蔽了。这没有家的样子,这与其说是家,还不如说是房子。
窗外,太阳在乌云的遮蔽下,昏沉地堕入山下了。雨越下越大,不时还有一两声霹雳穿过。这大雨不仅下在窗外,也下在郑姐心里。没有温馨的家,再优秀的成绩有什么用?一切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在家,吃饭,做题,睡觉,形单影只……
第二天,郑姐去补大课。郑姐的父亲,郑老板,是这座城市最先进、最高端的工厂老板,因为工作的缘故,他总是很忙,所以没有空去陪郑姐。而她的母亲也是工厂管理者之一,和郑老板一样,没空管她。这天早晨,天空经过夜雨的洗礼后,仿佛是块碧蓝的水晶。那水晶上,一道弧形七彩。父亲早晨去上班,会顺带把郑姐送到七三补课的地方。和父亲呆在车上的十几分钟,她都特别珍惜。但少有话语,静默中,她只是和父亲呆上那么一会,就足以让她开心好久。
“这回考的不错,再接再厉!”她的父亲说。“嗯,我会的!”她说。这些只言片语,便可以让她动情——她太需要爱了!自从她出生以来,父母忙于工作,少有闲来爱她,然而她从小便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但爷爷奶奶看到这是女孩,便不觉得比男孩好,能传承血脉。但女子就不能传承?她是多么苦啊!上了初中后才得以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但夫妻二人皆忙于工作,纵使老来得女,也无心去爱了。
到了补课地点,父亲便匆匆赶往工厂。她无心再去想,只将自己沉浸在老师的授课声中。第一节是语文课,贾老师早早就站在讲台上,带着三班的语文卷子。她要把这卷子讲一下,着重再讲讲作文。上课后,她便要求郑姐把这次的作文给众生读一遍。读罢后,贾老师说:“郑婉怡,这次考场作文写的真不错,语言行云流水,情感很动人!”郑姐苦笑了一下,因为她不知道,这些真挚的情感,只是她内心中无法言语的,在作文中发泄出来而已。
下大课后,她回家了,仍然是她一个人:父母又出差了。就这样,她在寂寞与守望中度过了七年级。
八上的那次旅行,郑姐仍然是自己去的。但是,她在那茫茫海底两万里,遇见了一个人。
“诶,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那个男生说道。“哦,你是哪位来这?”郑姐问,似乎在记忆中,有面前这个男生的破碎记忆。“我是李易天,你听说过我吗?”“哦,听过的,你不是贾老师班上的吗……”眼前这个人,似乎在哪里听过。“你是……?”李对郑问,“郑婉怡,贾老师应该在你们班提过。”“嗯,听说您语文特别好,作文真是文采斐然,贾老师还读过您的范文呢!”郑姐听了,顿时心花怒放。
“你一个人去玩?”那男生问,“嗯。你呢?”郑姐答道。“正好我也一个人,一起去玩吧!”她想道,她一个人很久了,何尝不找个人来陪我?于是就答应了。
海底两万里,两个人,比一个人好得多。那天,这二人于各种游乐设施间逍遥,仿佛是在那盛开花丛中的两只蝴蝶。
下午,人们离去了。“今天能和你玩,我很开心。”“哦,我很荣幸和您这样优秀的人相处。”李说。两人回了各自的班级队伍,上了大客车,回去了。
回到家,她又寂寞空虚了。和他短暂的相处是快乐的,但孤独的深渊更为寂寞。“要是他这样的人能多陪陪我就好了。”郑姐想。她做过作业,就去睡了。
她想了一夜,如果那个人,在这里陪着我,会怎么样?和她一起在父母出差的日子里生活,又会如何?和他……她倦了,就坠入了梦乡。
八上的期末过后,她的成绩有些下降了。八年级的知识,比七年级难了一个档次;而又新增了一科物理,成了大部分“文科生”的噩梦,她也不例外。她的老本又吃光了。所以她下降了,然而她还是在前三十以里,父母这边,也算说得过去。一考完试,便是纷至沓来的补课。她新接触的下半年的课程,对于她有些生疏。但她仍在努力吸收,力争不比别人落下太多。
二月到了,要过年了。但郑老板接到一个特别重要的单子,需要出差去南方一趟。只好在春节期间去了。2月2日,他们便驱车去南方了。除夕,父母提议在奶奶家度过。但这个年在那里过,还不如不过。所以,她就只好在这个家度过这个春节。
春节过后,又是接踵而至的课程。她觉得有些吃力了,但她仍在努力。小测成绩逐渐下滑,但父母不理不睬。她多么希望有一个精神寄托,哪怕是精神虚伪的寄托!她迫切想要提升自己的成绩,不择手段地想要一个人来安慰自己,但父母是决计不可能的:他们只关心他们的事业,少有来关怀她的心灵!“那个叫李易天的,应该人不错。”她想道,“好久没见他了,向别人打听下他罢!”
开学了,郑又在八年七班见到了李。“你好,好久不见!”李说,“嗯,近来如何?”“还行,你呢?”“还行吧,能凑和过去。”聊了几句,上课铃响了,两人只好各回各班了。
后来,郑在七班朋友柳的评价中,了解到李这个人,很仗义,不惜为朋友背黑锅。就是有一点不好:他几乎放弃了学习。“怎么,对他心动了?”柳打趣地说,“哎呀,别瞎说,让人听见了多不好。”郑说。
八下第一次月考后,郑的成绩开始下滑,这次只考了30多名。但她没有管,这么小的波动,她还没有重视。然而,这只是抛物线的至高点。她光辉的文科成绩,勉强掩盖开始堕落的理科成绩。她对于理科已经很吃力了。
月考后,学校又组织去外地玩。她又和李搭伴一起玩。在她心里,他已进去。他也在她的一颦一笑中察觉到她对他的爱,于是欣然接受了。她终于得到了一份来自于他人的爱!这来之不易的爱,她愿意付出她的一切事物!她多么需要他,不在乎他的出身、能力、学习,只要他能给予她她所要的!于是,两个重新确定关系的人,便在那个陌生的城市,沐浴在爱情的春风里,热情地相拥在一起,为对方献上各自认为廉价,对方却求之不得的东西。
他们从那座城市回来后,关系就一天一天地变好,又对外界公布了。她干渴的内心,终于得到了爱情的滋润,对生活重新充满了希望。而李呢?他是个清贫子弟,家里不怎么富裕,然而她家里是开厂子的,家里特别有钱,他对于物质的渴望,充其量只是她的零花钱。她多么爱他,他又多么爱她的物质。为了钱,他不惜付诸虚伪的感情;为了爱,她不惜付诸长劳而获的资产。就这样,他们互利互惠着。
有一天,她领着他,来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区。楼下的表弟见了,忙问那男人是不是他的“姐夫”,她说是,笑着圆过去了。她的父母又出差了,家里没人,索性就把他带到家里。他也欣然同意了。他们来到她家,一起寻欢作乐,在饭桌上互相“帮助”:互相喂养,“谈情说爱”。酒足饭饱,两人放了一部爱情电影。
观影时,郑问李:“你爱我吗?”“小傻瓜,当然了,想什么呢!”“那你证明给我看。”说罢,郑闭上眼睛,把两瓣嘟起的嘴凑上前。李也识趣地迎了上去。两张嘴亲吻在一起,两颗心——一颗真心,一颗半真心,彼此靠拢在了一起。这动作两人持续了许久,才分开。后来,两个人便在你侬我侬之间,沉醉于心与心的缠绵。
晚上,李要走了。郑想留他过夜。“不行,我的父母和姐姐会着急的。”李说。“那好吧,”郑说,“你能不能常来我家?”“当然能,我的小可爱。”说罢,李便又吻了郑的嘴唇,郑也大大方方地还了他一吻。
送别了他,她也睡下了。和他相处,真是快乐。想到今日的事,她便想和他进一步相处关系了。在虚伪爱情的催眠下,她逐渐淡忘了学业,忘记了空虚,迷失了自我……
几天后,上学日。她和下届十班的表弟说了这件事。他没什么反应,但心中暗流涌动。她却没再多说。因为那弟弟早已从母亲那里得知,这个“姐夫”欺骗他姐姐的感情,只是和她要钱而已。他恨不得阉了那个渣男,让他囚于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但她可不这么想,她宁愿花钱买爱,也不愿意再孤单于世。她醉了,醉在这爱情的漩涡里。
又一次月考,她下降了。月考后的课程,对她来说难上加难——数学涉及到了“函数”,语文也开启了议论文的新征程;英语已经开设了完成时,而物理已是“功”的时代。这些课业,除了文科她还能吃透,理科她已跟不上了。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逐渐堕落到这般田地。
八下在忙碌中度过了。暑假,她也和同届的学生一样,每天都是数不胜数的补课,暑假新增的化学课,她几乎不能吃透。这一看不见、摸不着的微观世界,使她这样一个形象思维者感到混乱:这几种分子为什么在加热的条件下就能变成另几种分子?那几种金属为什么可以点燃,况且一经点燃就能发出色光?诸如此类的问题,她即使深入研究,也概不能理解。她对于理科差不多放弃了,她只能依靠文科来拉点分,去填补理科惨不忍睹的沟壑。
恍惚间,九上来了。她也许久没见李了。开学的第一天,李便找到郑,郑在思念的迷雾中,仿佛见到了那束光,那束她久久渴望,念念不忘,冲他而来直射她心灵至深的光!她有些想哭,但更多的是喜悦。她抱住了她,他也将她搂在怀里。旁人见了,都开玩笑地说他们俩的事真是板上钉钉。他们又笑着分开了。在校园里,他们形影不离,和各位或来自三班,或来自七班的朋友同学,在一起玩乐,在一起逍遥,在一起快活。但是,校园里毕竟人多话杂,再者,被老师,尤其是双方班主任得知,那就了不得了。所以,他们又一次来到她家。
她的父母当然又不在家。她匆匆写过作业,就和他玩去了。路上,灯火通明,明月高悬。在都市的喧嚣中,他们仿佛忘了各自的身份,忘记了他人,忘记了一切,只晓得各自,这个身边的人。玩够了后,他们便在月亮的光晕下,回她家了。
他们回到了家。他们靠在窗子上,望着远方的“开发区”,那“开发区”下面便是“惠丰酒店”,它左边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杨氏地产”这四个橙光字,照耀着它下面的建筑。远方的灯火渐渐地熄灭了。一切都熄灭了……
黑夜有如深渊……没有光明,没有意识……只有生命。暧昧的,凶狠的,生命的力。强烈的欢乐,痛快淋漓的欢乐,像空隙吸引石子一般吸引生命的快乐。情欲的巨潮把思想卷走了。那些在黑夜中打转的陶醉的世界,一切都是荒唐的,堕落的……
夜里……有的是他们混合在一起的呼吸,有的是交融为一的两个身体的暖气,有的是他们一齐陷进去的麻痹的深渊……一夜有如几十几百夜,几小时有如几世纪,几秒钟的光阴像死一样的长久……他们做着同一个梦,闭着眼睛呓语,朦胧中互相探索的脚碰到了又分开了。他们哭着,笑着,世界湮灭了。他们相爱着,共同体验着睡眠那个虚无缥缈的境界,体验那些在脑海里骚乱的形象,黑夜的幻觉。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死去了。黑夜变得更黑了,空虚变得更空虚了。他们彼此交融,两个人仿佛成为了一体,一齐在黑夜的漩涡中消逝了……
黑夜有如死——为何还再生?……
潮湿的窗子上透出熹微的晨光。两个瘫痪的肉体中重新燃起生命的光芒。她醒了。他们望着彼此。他们同枕而眠,手臂相连,嘴唇胶在一起。整整的一生在这几分钟内度过了;阳光灿烂的岁月,庄严恬静的时间……
“我在哪儿?我还是我么?我再也感受不到自己,周围只有空穷。我好比一座蜡像,睁着无神的安静的眼睛,内心是一片寂静与平和……”
他们又堕入那无穷无尽天长地久的睡眠中去了。清晨的熹光,亲吻着她和他的面庞,未晞的白露沾满了渐黄的秋草,滚落下,发出叮咚的微声。一切仿佛都苏醒了,但他们仍然在睡着。良久,他醒了,料到这是在她家,他有些怕她的父母突然回来,就披上衣帽,偷偷地走楼梯下去了。
她还在梦里,她梦见了她的父母,她的祖父母,以及所有她爱的人,他们仿佛都在冲她笑,她也回之以拥抱。亲人们都是那么爱她,那么和善,她有些想哭,这些亲人,比现实中的他们好多了。她不想醒来,哪怕是错失此刻就永远也不会醒来。忽然他们消失了,她又哭了。无尽的深渊,冷漠的人间。她仿佛是在下雨的街头,人人都是一身黑西服,打着黑伞,戴着长鼻子。她好像是十年前的她,怀里揣着布娃娃,穿着红裙,打着小红洋伞,挤在这群西服人中间。忽然娃娃掉了,没人去帮她捡起,过往者皆踩一脚在上头。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任凭那群人对她的娃娃胡作非为。
倏地,她醒了,对刚刚做的梦还心有余悸。她不见李,仿若梦境。只好又自己在家,写作业,吃饭,打扫卫生……
忽然,郑老板归来了。她庆幸他能提早离开,否则两个人都不能……还好,郑老板还什么都不知道。
渐渐地,李不让郑去她常去的发廊去洗头了。理由很无脑,他不想让她被其他男生勾搭跑。他很忌惮她那个表弟,他有一种说不好的邪魅,而那个发廊,就是她表弟家的。
在学习上,她已经力不从心了。她的理科已无力回天,文科再好也无用啦。所有认得她的老师都为她叹息,她曾经拥有着的一些,飘散如烟了。
九上结束了,中考向她走得更近了。一场疫情在华夏大地上爆发,她得以在家,父母也得以陪着她。但教育厅规定停课不停学,她就在电脑上听课。她也逐渐体会了父母的爱与不易。
阳春三月,疫情过去了。所有人都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她也是如此。繁忙的九下,繁重的课业以及频繁的月考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她和一高已无缘了,但她仍在彷徨地挣扎,管老师说她缺少努力,但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来弥补?她很努力,但真正奏效的,又有多少呢?
她和他已经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了。这感觉如纱,如窗棂纸,将他们蒙眬地间隔。他们已完全不是一条线上的点:一个是单调性递减直线上的点;一个是开口向下的抛物线上的点。他们,注定会无缘。
九下,作为团支书的她,仍然在管理混乱不堪的九年部。许多人都不服校内管教。被抓到违反纪律时,他们总是丢下一句“反正我们都是要毕业的人了,赶紧回去再享受几天得啦!”便跑开了。每每遇到这种事,她的自尊都会有些打击。她的自尊仿佛那个娃娃,被这群穿着蓝校服的“西服人”胡做非为。渐渐地,她索性也不管理了,“反正也没几天了,我还管什么呢?……”没有了昔日的成绩,大部分人的对她的尊重,都随着时间而消逝了……
中考还是来了,风雨无阻。考场上,郑居然遇见了她曾经的语文老师,贾老师!九年级开学后,三班就换了一位语文老师。贾老师望着她,无奈地笑了;她望着贾老师,静默地哭了……
中考匆匆,青春匆匆,岁月匆匆。她没考上一高。假期后,父母将送她去外地的私立高中了。而李呢,压根就没参加中考,他父母送他去了技师学院。两个人,就随着青春的别离而别离了。多少对在不该恋爱的时节里却恋爱的人们,耽误了自己,断送了前程。而最后天亮了,总是潦草离场,清醒的人,多么荒唐……正是“是否早定下来你或我也会变心,慨叹怎么会久和终要分”。
“但你姐姐的悲剧源头,还是和她自身的家庭有关。”贾老师说。
“嗯,我的阿姨和姨夫忙于工作,少有和她共度的时光。”即将升入九年级的十班的表弟说。他们班也在九年级之初,换了语文老师。而她的表弟,已经是本校前三的尖子生了。
“我国许多家庭都是这样,父母忙于工作,但缺少对孩子的爱,我姐姐便是这样的一个代表。她也是这个时代的受害者。”表弟说。
“哈哈,你理解的还很透彻,我把你教好就行了,也希望你的姐姐能过好下半生。”贾老师说。
“嗯,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今生也无悔,来世更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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