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三木催促诺里斯收拾行李,可他就是不愿意行动。计划九点出发的,硬是拖到了下午一点钟。诺里斯告诉父母,复读压力真的很大,很多人都坚持不下去,考出来分数还没第一次高,还是想回二才高中读。
三木见他拖拉了半天,早就想发脾气了,说:“儿子,道理我们已经跟你讲了不少了,你也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又说还要回去读,到底要怎样,你自己说吧!你说去哪里我就送你去哪里。”
“二才”诺里斯刚一说完,三木便一脚踹了过去,骂骂咧咧走开了。
诺里斯的眼睛顿时红了,强忍着眼泪大声叫道:“走啊!去复读啊!”
到了机构,叶老师夫妻热心地招呼了他们。这是一所学校,有自己的食堂、宿舍和运动场,封闭式管理,是比较理想的机构了。办理完手续后,父母要回去了,诺里斯说第一个晚上想在家里住。看到父母有所顾虑,诺里斯补充说道:“放心,就一个晚上,第二天我会自己坐车回来。”
放好行李后,他们一起回去了。回家的路上已经不像来时那样安静,一家人在说着刚才发生的事。田小园对诺里斯说:“儿子,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希望你能改变心态,勇往直前。”
“我现在感觉心里平静多了,还好没去二才,我觉得我的选择是对的。”诺里斯说得是那么沉着冷静。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我要证明给程丽丽看,一年后我要把我的中考成绩发给她,让她知道我也是能考好的。”程丽丽是诺里斯初中三年的班了任,性格爽快,说话直接,诺里斯一直都很尊敬她,可是一直没能考个好成绩,希望通过努力能让她对自己改观。
“儿子,你这样想就对了,妈妈支持你!”
“我已经没得选,只能走下去了。”
“刚才那校长不也说了,他帮一个孩子弄学位也没弄成吗?”三木终于开口了。“没想到深圳这边一个学位竟然去到三十万,还是不怎么样的高中。”三木补充说。
“看到今年严打倒卖学位的力度真不小,露梅儿子那个也说没搞成。那校长说还有几个学生学籍先挂在中职,等情况稳定后再转到公办高中上课,不知道要等多久,能不能等到,上个学也要偷偷摸摸的,真不容易。”田小园说。
“谁叫你不认真读书呢?每个孩子都知道去拼一个学位,你不努力就没有,这很现实的。”三木说。“不是每个想复读的孩子家里都担负得起的,你要珍惜这个机会,一定要改变心态。”
也许是放下了心头大石,返程时间感觉特别短,一会就到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下起了滂沱大雨,诺里斯坚持自己去机构,不让送。田小园躺在床上不时地盯着手机,诺里斯坐上了公交,给妈妈发了个照片,坐上了地铁,也给妈妈发了个照片。到机构了,拍了个大门的照片发出去之后附上短信说“我到了,要交手机,不聊了。”田小园的心终于放下了,她一骨碌爬起来,跟往常一样开始搞卫生。
田小园把机构的群消息置顶,生怕错过任何一条,叶老师把上孩子们上课和晚修的照片发过来,孩子们学得那么认真。
这天已是周三晚上了,诺里斯突然打来了电话:“妈妈,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儿子,你先别急,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里哪有说得那么好,晚上抽烟的,喝酒的,打牌的,打游戏的,还要女生串到男生宿舍的,唉太乱了。”
听得田小园脑袋“轰”的一声,“怎么这样呢?不是有宿管吗?”
“那阿姨十点半来了之后叫我们关灯别吵就再也没来了。这两天我们都聊到一两点才睡。”
“不是吧?”
“还有那些那语言老师还告诉我们刚从湖北退休过来,重来没有当过老师。”
“天啊,不是说是退休老师吗?”
“唉,我不知道你们找的是什么机构,反正我呆不下去了。”
“儿子,你要明白你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别人怎样你是无法改变的,你就把都当做管你们纪律的阿姨,白天在教室就认真学习、做题,累了晚上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了,哪有精力聊天,要学会克制自己。”
“那些人在课堂上都串来串去的,跟菜市场一样,怎么静下心来学?”
“啊?你们语文老师还特意发信息说你上课很认真,下课还找她问问题呢。”
“不是吧,我重来没找过她,她也不知道我是谁吧。”
“你不要把机构想象得太好,毕竟它不是你们以前的学校。在这种地方学习完全是靠自律的。妈妈跟你说过,如果觉得压力太大,就到球场跑几圈,这样可以释放压力也可以有助睡眠。机构不是有安排早上和晚上跑操吗?”
“重来没跑过。”
“天啊,怎么跟说的跟做的都不一致呢。”
“这里太烂了,反正周五回去后我就不会再来的。不聊了,别人要用手机。”
田小园还没想到怎么回答,那边就挂线了,她只好把这些情况告诉三木。三木听完之后也感觉惊讶,他想,是儿子故意把事情说得夸张点可以不回去呢?还是事实就是如此呢?机构不是说要装屏蔽器吗?到那里的都是些不自律的孩子,没有严格约束,怎么能学好呢?夫妻俩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又开始紧张起来。
一家人各自熬到了周五晚上,诺里斯回来了。因为下班高峰期,原本不到一小时的路程,足足花了近三个小时。见到父母便不耐烦地抱怨道:“就我一个没人去接,害我花那么多时间坐车回来。”
一周没见到儿子,田小园本来很开心,但他一开口就是抱怨 ,田小园也没好气地说:“要人接你怎么不出声呢?你一开口我们敢不去接吗?”
“你不是说车还没拿回来,去到要很晚吗,等你去到我都回来了,还有什么好去呢。”
“所以你自己叫我不用去,现在又怪我没去接你,你怎么还那么有理呢?”
“谁知道坐车要那么久,人又多,挤也挤不上去。还有,那个地方我不会再去了,你们自己把学费退掉吧。”
“你说退就退,哪有那么简单?再说退掉了你去哪读?”
“我哪里都不去,就在家自学。”
诺里斯说得如此坚定,田小园却不知如何是好,她决定打电话给叶老师了解一下。只是问了其中一个问题,叶老师就极力否认,说绝对不可能,叫她不要乱说。
周日傍晚眼看大家都已返回机构开始晚自习了,诺里斯说什么也不肯去,迫于无耐,三木和田小园只好去把学费退了。足足一个星期,诺里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呢,田小园操碎了心,要静下来也已经给了那么长时间了,她要问清诺里斯到底想怎样,于是敲了敲房门说:“儿子,开门,我们聊一下。”
诺里斯不情不愿地打开门,田小园坐在儿子旁边,说:“你现在是在逃避呢,逃避有用吗?”
“我没有,我有在学。”
“如果你能自学就不会像今天那样坐在这里,真正要学你可以去图书馆,早上就出发,晚上回来。”
“我不去图书馆,我就要在家里学。”
“关着房门玩手机还是学习你自己清楚,不要再骗自己了。不去图书馆也行,我在单位给你找个房间,每天你就跟上学一样过去自习。”
“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在家里自习。”
“房间是睡觉的地方,你还没那么自律懂吗?”
“我就是想呆在房间,你出去,不想跟你说。”
“从明天开始,我不管你去哪里,早上八点前必须出门,晚上九点后才能回来,你要是不出去我就把你拖出去。”田小园被激怒了,说完就自己走了出去。
看着诺里斯这种状况,田小园除了羞愧,更多的是自责。就如三木责怪自己没有管好儿子一样,相比之下,诺里斯跟田小园相处的时间远远要比三木多。很多时候三木的一句话,儿子没有执行好,便是成了田小园的管教失职。说得多了,便好像是真的:儿子今天这个样子就是因为田小园没有好好管教,就是田小园的问题。
田小园又开始疯狂上网查询,她要尽快给诺里斯再找一所复读机构。她尝试了各种关键字,并限制了区域,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家,便迫不及待地想去了解,于是夫妻俩又在“皇上不急太监急”状态下跑了趟机构。
回到家里,两人兴奋地把儿子叫了出来。田小园开门见山地说:“儿子,我们今天去了一家机构,就在宝安,离家很近,感觉还不错的,这是能找到的最后一家机构了,你真的不能这样呆在家里的。”
三木紧接着说:“爸爸妈妈是希望你能面对现实,你还是需要进到机构去跟着老师和同学一起学习的。”
诺里斯看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就是没有说话。
田小园继续说:“这个你应该喜欢,学生不多,老师也很耐心,而且还可以签合同,考不上公办能退费,考上了好的高中还有奖励。挺不错的,老师说可以试课一周,合适了再交学费。”
这次,诺里斯答应得很快,第二天就去上课了。只要儿子肯去学习,夫妻俩觉得之前发生的都不是事儿。只是他们和儿子之间的沟通变得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一句话让他找到借口不去上课。他们一方面开始学习鼓励儿子,赞许儿子,另一方面则对儿子提出的要求满足得太容易了。事实看来,儿子并不怜惜父母为他做的一切,他没有坚持到学期结束,连期末考试也没有参加。
复读第二学期,诺里斯直接在家里渡过。面对亲人的劝说、父母的责骂已经变得麻目不仁。在夫妻俩看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手机的祸害。尽管如此,他们也没有勇气抢走诺里斯的手机。
夫妻俩每天能做的就是不停地给他说教、讲道理、讲人情世故,希望能让他改变。“儿子啊,我们都讲了那么多了,就算你是块石头,也该熔化了。”田小园把自己说哭了也没有让诺里斯感动。“真是只白眼狼!”三木恼羞成怒,直接就来了句。
这种状况在这家子里恶性循环,走在大街上,田小园发现路人看她的眼光都是带着鄙视的,鄙视她家有个不上进的儿子;路边田小园认识的三个人在边说边笑,她却觉得在笑她,笑她养了一个不懂感恩的儿子;马路上行色匆匆的快递员、外卖骑手好眼熟,怎么长得跟儿子一模一样。“啊!”田小园大喊了一声后竭尽全力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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