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1990
一
那是个不寻常的年代
黄土高原改革开放的脚步,相比沿海地区显然缓慢许多,就像江南已是草长莺飞,而北国还是冰封大地一样。不过,二十世纪末的十年左右的时间里,延安,这座不大的城市,改革的东风在这里渐渐强劲起来,以二道街为中心的市区修建改造,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四周蔓延开来。身边走过的人,先是干部家庭和那些走在时代前面的弄潮儿,开始在衣食住行等方面引领着一大批人,形成一股潮流。从形神兼备的喇叭裤到反其道而行之的宽裆窄口的老板裤的轮流,这样的各领风骚只保持了不长的时间,之后就加快了步频,变得让人眼花缭乱了。这就是所谓的流行,一个很能概括那个时代的现象之一。二道街走过,有让人烦躁却新奇的港台音乐,像风一样扑面而来。那个年代,歌坛新星如同雨后春笋,熟悉的和不熟悉的歌星们,唱出了一个时代年轻人的憧憬和迷惘。倚叠如山的专辑,折射着新旧交替时代的背影。
那时候,我们十八岁。渴望了解世界的触角还在探头探脑的状态,在视听传媒这些窗口还停留在电视和广播的高度的时候,对听闻到的每一件新鲜事,总是保持着十分的热情和长久。
那是一个成长的年代,处在充满理想却羽翼未丰的青年。那个年代,各种大事件层出不穷,国际国内风云变幻,伴随着我们的青春。
1990年秋天,我们考到延安师范,我和我的同学坐在一起,观看了北京举办的第十一届亚运会。不得不说,从女排开始,我们心中就埋下了深深的体育情结,女排精神给困难时期的中国人注入了强大的精神力量,每每让国人热血沸腾。中国是1984年开始参加第一届奥运会,地点在洛杉矶,初出茅庐的中国队一鸣惊人,拿了15枚金牌。四年以后,却在南朝鲜的二十四届汉城夏季奥运会上遭遇滑铁卢,仅仅获得5枚,从上届的第四位落到第十一位。1990年九月,卧薪尝胆之后的中国亚运军团在北京,豪取308枚中的183枚,真正证明了在亚洲的地位。我是第一次出远门,而且一去就是半年,思乡的情绪和孤独感常常袭上心头,而因为这些很遥远的激动人心的国家大事,很及时地驱散了在外的我心中的阴云。
那年是个多事之秋。年末的时候,美国加入海湾战争,不久伊拉克撤兵。第二年,伟大的苏联解体了,记得是在一家饭馆收到的消息,后来听说解体为十多个国家和地区,而国土最大的叫作俄罗斯,面积仍旧比我们的国土大。在国内的92年,延安发生了两件大事,先是影响学生最深的本土作家路遥先生在11月份去世,他的小说《人生》与《平凡的世界》无疑是那个时代里伟大的作品,在中国这条巨龙刚刚苏醒的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对大多数人的激励作用是不可低估的,而且是久远的。对我来说,倒是更喜欢读他的《六一年记事》,记得我在93年毕业后回到还很贫穷的家乡教书,把这篇小说给学生进行通读。主人公马建强也是一名学生,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在共和国三年困难时期,承受着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困顿,却始终保持着优秀的人格与坚强的品质,读过之后,至少对我的人生观起到了奠基性的意义,相信对我的学生也产生了不小的心灵的震动,有个叫刘彦亮的学生后来回忆说,就是那时候,他喜欢上了文学。说到文学,92年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年份。当年,在文坛素有声望的杨葆铭先生给予我们文学上的启蒙;是年夏天,刚刚获得庄重文学奖的高建群先生,在濒临黄河的一个小山村,对我们有过一个周时间的耳提面命的教育,让我的视野大开。正当我们期望拜望路遥先生的想法的时候,路遥先生却在那年的冬天猝然离世,我们追求的道路上,从此失去一位伟大的导师,顿觉一座山崩塌了,这让我们迷茫了好长时间。
文学的种子一旦埋在青年人的心里,必然要发芽破土甚至开花。
这一年冬天的一天,延安通火车了,车站在城南的七里铺,通车仪式很隆重,国务院总理亲自前来剪彩。那一天,延安城大雪纷飞,这座高原古城一时万人空巷,人们纷纷地冒着风雪和严寒,向城南奔涌,急切希望亲自见证这一划时代意义的大事,倾听划破古城上空的第一声有力的鸣笛。我和同学们踏着雪,汇入拥挤的人流,从城北一直走到城南。
93年,属于毕业季。七月份我们分别,九月,参加申办第二十七届奥林匹克夏季运动会的北京以两票之差败给了澳洲的悉尼。执着的中国人没有放弃,八年后的2001年,中国人民卷土重来,终于成功申办了2008年的29届奥林匹克夏季奥运会。
这是我们那一代在延安读书时发生的几件大事,青年的脚步踏着一个民族崛起的轨迹,虽然物质不富有,却心潮澎湃,对明天充满无比美好的期待。从这个意义上说,那个时代是不寻常的,我们也是幸运的。
我们的1990
二
从农村到城市
1990年,我以地方定向生的资格如愿地考入延安师范。和其他来自农村的孩子一样,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毕竟,自己就是个公家人了。看惯了父辈们的艰辛,想到自己从此就要脱离土地和繁重的劳动,改变为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同时扭转了命运,顿觉天地变宽了,阳光也有着从来没有的灿烂。
父母亲也和我一样高兴,就像粮食大丰收般的,佝偻了的身躯却掩盖不住发自内心的欢悦。当然,这件事所产生的影响在当下是不能说清楚的,那是一种长远的改变。
第一次出远门,自然决定让父亲送我。开学的日子正好是在中秋那一天,像苏轼词里面写的那样“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一个团圆的日子,偏偏遇上离别。就那样匆匆启程,从早晨直到傍晚才到校,宿舍安排在518,一个八人住的房子里。父亲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要走,我和同学把他送到东关大桥,望着父亲消失在人群中,再也望不见了,我的心里一下子翻动起来,莫名的难受,眼泪不由地落下来。感觉自己真的是脚下河流里的浮萍,无所寄托,没有方向,脑子一片空白,失魂落魄地站在大桥上,很久不能挪动。一起的同学安慰着,情绪才稍稍缓和。
我们那一批人,可以这样说,在基础教育尚不发达的时代,能够从几千位考生中脱颖而出,也算得上不容易。当时国家的现代化建设尚处在起步阶段,急需各类人才,而物质基础的薄弱,整个国民观念的落后等,使得当时还在五年制义务教育,所以中途辍学流失率很高,人才还很缺乏。但总体上的公平性,还是给许多农村的孩子提供了机会。这样,从初中毕业生当中选拔优秀学生,让他们很快走向建设队伍中,是当年选拔人才的主流。
这无疑有急功近利的意思,但又不得不说是一种权宜。记得我的小学老师王思明曾经给我们介绍过当年几个少年大学生的事迹,十二三岁的年龄就走进大学的门,一方面说明他们的确禀赋过人,另一方面也和国家拔苗助长式的选用人才有关。后来得知,那位博学的孔庆东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个。
说说我们吧,三年以后毕业的我的同学中,有一半跳槽入了别的行业,在其他领域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还有一半仍旧几十年如一日,在教育岗位上做孩子王。二十多年过去,人未老,鬓先斑,他们对所从事的传道授业解惑的事业始终不渝,依然坚守在第一线。既然做了蜡烛的选择,他们也就选择了皓首穷经,在百花丛中一任青春的凋零,而无怨无悔。
我们是奉献的一代,在过去多少年以后,依然值得骄傲的一代。平凡的岗位上,我们在奉献的同时,也证明了我们是优秀的,因为我们在事业上不断追求心中的高度。也许我们有过更辽阔的疆域,有过乘桴浮于海的理想,却因早年的理想先入为主,让我们不再愿意拨动槎桴,因为爱,因为对信念的执着,沧海横流就无法击溃青春时代筑就的堤坝。
在这个时代,我们体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精彩的人生至少有两种:兼济天下和独善其身。修齐治平在今天依旧是知识分子的人生追求,不过因为职业要求使然,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也是成功的。不必惊羡别枝的花朵,因为我们同样拥有一个花开满园的春天。
延安是一个小地方,但却是了不起的城市。这里曾是成就共和国的基石和后方,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曾经多少人冒着生命的危险,穿过重重关卡和险阻,一路栉风沐雨,抱定民族解放的伟大信念,从遥远的南方、黄河的东岸涌进来。
这是一个生长希望的地方。
还记得雨巷诗人戴望舒在《我用残损的手掌》一诗中有这样几句
“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 温暖,明朗,坚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残损的手掌轻抚,
像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
贴在上面,寄与爱和一切希望,
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
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
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
蝼蚁一样死……
那里,永恒的中国!”
这是一种对老延安无与伦比的高度礼赞。我要说,延安,无论何时都根植着我们和我们民族的希望。
后来我们在漆黑的街道上晨跑,有一个叫做“一点亮”的地方,影影绰绰地闪烁,却让我们在寒冬的笼罩下,顿时获得一种温暖和鼓励。后来我的人生一度出现困穷,便又一次投入延安的怀抱,从中获得温暖,获得一个正确的方向,然后再次投入到生命的河流中。
延安师范也是了不起的地方,优美的校园,博学的师长,优良的学风,无不沐浴着求知若渴的我们。
延安,一方圣土。
我们的1990
三
1 那些人那些事
我的下铺的兄弟,姓郝,名永强,大我两岁,安塞来的。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叫他部长。后来得知,他的家境和我一样贫寒,不过,大多数时间,部长总是乐呵呵的,而且很有音乐天分。我们大家都无聊的时候,就怂恿他唱两首,他也不拒绝,很羞涩地唱过以后,大家就笑,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部长少城府。等到第二学期大家都很熟悉的时候,有一天,保安来的好事的同窗卢,发现了部长的一些关于爱情的秘密,好奇心使然,大家终于从他的床铺下面摸出了几封信。后来卢同学读着信,当着部长和大家的面。我们津津有味地听着,他呢,索性用被子将头蒙起来,发出内心无比煎熬的声音,像是以掩耳盗铃的方式而试图一种精神的逃逸。
后来,在这种多次的洗礼之后,他似乎涅槃一般,反倒无所谓了,羞涩和清纯经过水与火的淬砺以后,接着就是跃升和成熟,他终于被成就为一个男子汉。
毕业后不久,听说部长结婚了,他的妻子是学生时代给他来信的人。部长并没有辜负歌词里面的誓言,他兑现了当年信中的承诺。
2
为什么我们都喜欢琢磨往事,原因之一恐怕在我们的意识中,觉得青春总是和单纯联系在一起,因而总是被我们一次又一次回首。
当年揭开部长恋情面纱的卢同学,后来被认为是最不老实的一个。卢同学个头不高,学习成绩良好,加之体育突出,还是班上的篮球队员,理应成为被女生猎取的对象。不过,也许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部长身上,反而让他有机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年轻也就接近无知,那时的我们被蒙蔽,是理所当然的了。
有一次,我们班有一个女同学生病了要上医院,几个女同学搀扶着走,卢同学二话没说,背着就往医院跑,很卖力的样子,当时觉得这事并不蹊跷。而不久,有精明点的同学就捅破了窗户纸,说发现他们之间的蛛丝马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以后,两个人的情投意合才不再是雾里看花的朦胧,便渐渐明朗起来。
他们的罗曼史,我们所知道的就这么多。
对于如何萌芽如何破土等细枝末节,打死他他也没吐一个字。他可是个有主张的人。那是一个叫常红芳的女孩,毕业后和同学卢顺利结合。他们埋藏已久的爱情故事,只记录在他们两个人共同的日记里。
3
没有梦想的青年,就如同没有翅膀的鸟儿。文学,最少也是年轻人身上的一支翎毛,理应为那永恒的天空书写几行未来的章回。
很奇怪,518宿舍八名同学中,住在上铺的四位,后来都成为了文学青年。当年,学校的文学气息很浓,除《春草》、《火种》文学社团外,后来又成立了一个《影视评论》,形成三足鼎立的形势。两年后,这几个社团的负责人不想被我们上铺除我以外的三人坐了头把交椅,我们的这个宿舍真是群英荟萃。受他们的影响,我也因近水楼台,捞了两个社员的名分。这三人分别是:张宇、陈国强、路梦岚。张为人持重,待人热忱,有君子风;陈风流蕴藉,温文尔雅,有才子气质;路思维敏捷,交游甚广,有纵横家的韬略。
这样,文如其人,三人的文章便各具体貌风格。当然他们的贡献不仅在于文学本身,而是以其人以其文开了当时校园文学的高风雅气。可惜的是,后来的他们,在以后人生的道路上,舍弃了文学这样的小道,开辟了别样的人生道路,并卓有建树。
需要补叙的是,在那个信息网络极度落后的时代,我们在精神的追求上,常常是饥渴般的,记得我们常常秉烛读书写作,虽涉猎不广,文笔稚嫩,但笔下那愿乘长风破万里浪的狂热追求,是后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复制的。
在文学曾经神圣的年代,我们寄以它宗教的虔诚,一度因为被沐浴而陶然,为它欢喜,为它所给予青春的另一只羽翅而狂热良久。到今天,诗歌的健翅已远,可美好和高尚的旗帜还在飘扬,有了这个,我于是有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勇气。因为真善美一定比文学更有永恒的可能性。
4
老苗是个年轻的老江湖。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在刚入学不久的时间里,这个大块头几乎认遍了学校有些名气的人。这让我们这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人着实吃了一惊,甚至于有些敬畏和崇拜。所以当初他被任命为一班之长也完全在意料之中。
老苗和我有一个共同嗜好,都是瘾君子(香烟),因此有过关于香烟而引发的故事,也遭遇了一场不大的战争,不过,很快就化干戈为玉帛,烟火散尽,情意犹在。
白延军,甘泉人氏,在这个文气十足的518宿舍,他是个例外。延军说话倒豆子一样,有时又眉飞色舞。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他体育突出,在多次的运动会和球类比赛中,为班级立下了汗马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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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那一段峥嵘岁月
青春如果鄙弃荣誉,仿佛花朵躲避阳光。
——手记
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个老延安,姓汪,瘦高的个儿,印象里,时常穿一件暗红的夹克,头发是那个年代流行的蓬松的发型,可能因为每天上课前都要吹风,所以看起来弹性十足。鼻子上架一副咖啡色的眼镜,很像某个杂志的封面人物。他担任我们数学,这是我最头疼的一科,总是觉得他讲课很快,也很轻松,可我就是听不明白,心里很气恼却不敢提问,原因很简单:一是胆小,二是怕别人笑我幼稚。在其他同学眼里,我的那个所谓疑问简直就是基本常识,再问那不等于遭罪吗?这我是有经验的,在课后我也曾经试探过,也被同学笑过,但这个不是那种嘲笑,而是无可奈何的笑,很难堪的。从那以后,数学成了我的一块心病,课堂上只好不懂装懂,诺诺称是。不过,后来在我不懈地努力下,每次考试还能勉强及格,很幸运的。到毕业,我对数学也没有产生多少兴趣,同时也不再迷信什么“亲其师,信其道”之类的鬼话了。
汪老师在班级管理方面,他完全放得开手脚。几乎所有事务,全盘交由班干部处理,而且事实证明是成功的。
我就被先后两个同桌笑过,他们满脸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恼火,其实完全可以理解,他们耐心讲过好几遍了,自己就是不开窍,我也在默默恨自己笨,而且心想,他们如果在将来遇到我这样朽木难雕的学生,可能不知要气哭多少次吧。
我第一个同桌是位女生,一身浅绿色西装,漂亮又有气质,而且学习好,一直以来担任副团支部书记兼任音乐课代表,在她的帮助下,我的数学是没见成效,但简谱和五线谱却超过大多数同学,这个真得感谢她。
那时,总觉得她几乎是完美的,因为她几乎参与了学校除体育之外的所有文娱活动,是个全能型选手,唱歌舞蹈朗诵演讲,屡屡获奖。毕业那一年,她如愿地被评为市级三好学生,在那个崇尚荣誉的时代,真是叫人羡慕又无法企及。说真的,我也因此为有这样一个同桌而骄傲过。
她和班里好几个女生都是文艺骨干,多次在校内活动中夺魁,给班级加了不少分,也为我们后来被评为省级优秀班集体立了大功。她叫冯艳芹。和她一起的文艺骨干有韩朝霞、高晶、刘淑香、张虹、郭雪丽、高丽等。那时候,我们班的女子完全撑起了半边天,体育方面,女排队长孟桂芳,长短跑名将高丽(人已去)都是不可多得的运动骄子。
后来我身高猛长,第二年便被调到最后一排,同桌换了,就是前面所说的学校影视评论社团的负责人,名叫张宇,可以说我的文学启蒙人之一。他较我成熟,做事心里有他人,足可信赖,在他那里,我的确学到不少东西。
我们的男生也是人才济济,文有张宇、陈国强,路梦岚;体育方面,五项全能拓存祥、短跑健将路梦岚、三级跳远名将白延军,标枪铜奖得主秦小兵(第二任班长)排坛大杀四方的强张平,篮球悍将叶永胜。
92年年终,我们的90.1班荣获陕西省优秀班集体。
从90年入校到93年毕业的三年,师范给了我们火红的青春多少拼搏的机会,同学们在各个领域内,始终保持着顽强的斗志和昂扬的精神,至今想起来,依然叫人心潮澎湃。感谢那个同学少年的时代,感谢所有给了我力量和鼓舞的老师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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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踏遍青山
我们的延安师范学校坐落于老北关,延河西岸的山脚下,对岸就是杨家岭、王家坪。延安是一座老城,春秋时代为白狄居住地。秦入汉后,高祖派董翳为翟王,设上郡。隋朝时始称延安郡。北宋时,西北的西夏,北方的辽部落逐渐强大起来,不断威胁边地,延安于是首当其冲,一时狼烟骤起。这一时期,延安出现几个厉害人物,韩琦与范仲淹在这里镇守,后来都做过朝中宰相,抗击西夏的侵扰。后来在黄天荡击败金兵的名将韩世忠,也是延安府人,被称作“中兴四君”之一,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延安,成为抗战和解放战争的大后方,如今,当年留下的遗迹被很好的保护起来,延安成为中国红色文化保存最完整的城市。
我想,我们脚下的这块黄土地,一定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延安以及整个陕北高原,一定有需要我们破解的谜题。因为这里曾无数次接纳着,壮大着又成就着正义。而她自己却毫不张扬,这又像极了我们民族血液里含蓄厚重的性格。《水浒传》的开头有一个在被高俅迫害出逃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王进,连夜从东京出发,带着母亲向延安府而来,投奔一个老种经略相公的人物。贾平凹在一篇《陕北大嫂》的小说中,同样演绎过带有悲剧色彩的陕北人这种奉献精神和品格,读了叫人落泪。
当然,陕北延安北连长城,东临黄河,处在军事要地,说它首先是一座具有反抗意志的地方,实在毋庸置疑。
我们在延安读书的三年里,几乎走遍了这座历史名城的每一座山。延安城处在延河中游,在这里接纳了几条河流,于是地势相对宽阔。以延河大桥为中心,北有太和山(又名清凉山),南有嘉陵山(宝塔山),西有凤凰山。三山互峙,颇具气势。在紧张的学习之后,班上就会自发组织去登山。青春的热情在歌声中荡漾,我们互相帮助,使大家常常履险如夷。在太和山,我们走过万佛洞水照延安,还有一个叫做世外桃源的别有洞天地方。在凤凰山麓,我们沿着崎岖的小路迤逦而上,唱着那个时代的歌子攀登,然后在漏下阳光的树荫下尽情欢乐。难以忘怀的是,当年我们骑着车子,前往老城西郊几十里外的万花山,年轻的人们不知道艰辛和劳累,一路不停,一路攀登,一路嬉闹。那里有五龙柏,有关于花木兰练兵的跑马梁,历史和传说把年轻的心引向历史的深处。满山的各色牡丹,娇艳而奔放;一池碧水,映照着两岸春日的柳色和青春的笑靥如花。
其后的日子,我们走过王家坪,走过枣园,瞻仰了革命先辈旧址,了解了一代风流人物们曲折艰难的革命道路和丰功伟绩。这些让我们明白,人生需要磨砺需要鞭策。前路漫漫,充满着风雨也充满着希望。读了万卷书,更需要走万里路,人生,拒绝平庸的方式有许多,读书是一种,跋涉是一种。从中获取精神和能量,从而走出蜕变的我们来。
延安这个地方,开创了历史的辉煌,我们这一代,当擎起那不朽的火种,寻找属于我们的高度。于是青山览遍,脚底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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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歌声,一个时代的印记
那是一个希望和迷茫同在的时代。89年6月,有个叫海子的诗人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后卧轨山海关,把他纯粹的理想交付给了大地,把春暖花开留给世俗。从此,诗坛走向庸俗和衰落。
当旧的东西被打破,新的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正是心灵萌发风暴的时候。那是一个海纳百川的时代,西方的文学,艺术,思想顺应潮流进来了,港台的音乐进来了,于是,这是一个活力四射的时代的发端。
繁荣,在一定意义上讲,是精神的融通。而融通的对象是在市井小民之间,在田间地头之中,而且应该是瓦釜雷鸣,妍蚩互举的,文化既要沉淀,也要兼收并蓄的交汇。
当年我走进师范校园,在楼道,在校园每个角落,都能听得到歌声。高亢嘹亮的北京亚运会组歌,不知让那些新入学的同学羡慕了多少回;《人在旅途》又使我们平添了几多少年愁滋味;摇滚版的《一把火》浅易鄙俗的歌词却经久不衰地在传唱,褪去了年轻的羞涩与朦胧。
歌声像是生活的阳光,照亮生活本身也照亮向往。有了歌声,有了长盛不衰的老歌,有了层出不穷的新歌,生活也不再乏味,明天便成了渴望与期待。“乐也者,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没有歌声的青春甚至人生,自然缺少活力,也缺少张力。驼走大漠,且有驼铃相伴;雁排长空,亦有鸣声相随。音由心生,歌声是生活的必须。
那些年的歌儿,到现在依旧盘桓在回望的隧道里。真的,再也不能从记忆中抹掉了,美妙的旋律,记录着往事,镂刻着年华的水纹。没有那些歌子,追忆将会减少浓度,年华将会褪色不少。
我有一个会民歌的伙伴,后来越唱越好。还有一个会写诗的文友叫高君琴,现在在一个很有影响力的杂志社做主编,她有一部优秀的诗集《心若安好》。她是一只优雅的白天鹅,在人生的旅途中,鸣唱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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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青春,接力一个时代的托付
三年的师范生涯,就是一曲完整的合唱,有序曲,有高潮,有尾声。当我们还沉浸在合唱的欢乐中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地来到告别的长亭,然后如水泄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从此背负离别的失落,踏上漫漫归程。
回头一望,原来这是与人生最美好时光的告别,这是归程也是启程,恍惚之间,短暂的美好渐成当时的惘然。我便知道,生命没有回头,烂漫迟早要凋零阑珊。
曾经留下无数理不清的美好故事的师范校园,再回首将物是人非。和年轻的脚步衔接的道路还在延伸,这条路又和一个伟大时代的成长相关。我们只能把前面的梦想书写在火红的留念簿,作为相互的勉励和临别赠言,那里有长相思,有再回首的期盼。
的确,多年以后,我们所做的事业是那么平凡,在三尺木桌旁,一本书能读一生,一句话变成老生常谈。这样,清贫在磨炼青春的同时,也考验着你我的初心。我们抱怨过,我们拷问过,我们动摇过。但是,来自远方那相互的问候、彼此的劝勉常常让我们如沐晨风,如承甘露。
这两年,我们常常相遇相聚在延安。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并没有阻断对于同学少年时的共同追忆,于是,我们在一起,依旧像在昨天。
这是个美好的时代,这个美好里,一定有我们的培土和浇灌。如此富丽芳菲的大地,一定有我们多年不忘的时代赋予的使命相关。
2017.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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